元封十二年,皇帝下诏设立「归雁所」,命傅昶司天下巡查缉捕谍报之事,直接听命于皇帝,准先斩后奏,不受他人制约。
设立之前,曾有无数大臣苦口婆心地劝诫皇帝。连续不断地劝了几天之后,皇帝主动接见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领头大臣。一番密谈后,几位大人停止上谏,其余人微言轻的小官们见状也只能缄口不言。
皇帝也很无奈。大燕朝虽已立朝三十余年,可时局依旧动荡——外有蒙狄人在北境虎视眈眈多次犯边,内有前朝皇室余孽贼心不死意图复辟。尤其是近些年来天灾频发,引得某些江湖门派内部潜伏的前朝皇族势力暗中挑拨,意图引发动乱。为安定时局,尽早把乱象扼杀在萌芽初期,皇帝才决定设立归雁所。
不过,皇帝心里也清楚,归雁所权势极大,如同一把双刃剑,用不好便会伤人伤己。因此,这归雁所的掌权者需得是他完全信任的人才行。这个人,就是他的亲小舅子,傅皇后的亲弟弟——傅昶。
如今傅昶正在临江城,带着九名雁卫从京城一路追过来,力求一举拿下那个潜伏京城多年的细作。他已经收到消息,那细作的老巢就在临江城——风餐露宿十来天,这次非得抄了他们的老窝不可!
“大人,那细作进了西雨楼!”
傅昶提前派人提醒了临江官衙,因此这几天官府派出了不少衙役巡视街道。细作受了伤,随便往哪跑都会被注意到,他们追的又急,也难怪他不敢跟同伴汇合。
这西雨楼似乎是间酒楼,人来人往的更不方便脱身,那他是为了……
傅昶心中一凛:“进楼!贼人想挟持人质!”
——
两刻钟前。
午时一刻,荣、步二人不急不缓地走进了西雨楼二层的「浣花亭」雅间。包间里只有荣晞景的二弟荣西雨,他正坐在窗边,目光空泛,闻声便回过头淡淡看着他们。
荣西雨和他亲弟弟荣西云长得不太像,单说眼睛就比他大了不少,可目光却很漠然,远没有他弟弟那样有生气,尽管荣西云有生气得很讨打。他眼尾微微下垂,显得人很疲惫;肤色白是白,却是一种透着死气的苍白;嘴唇甚至泛着紫色,整个人病恹恹的——他有心疾。换句话说,他是个先天性心脏病人。
“大哥,你来了。”荣西雨作势要站,没等荣晞景回应又坐下去,对正垂眼看向他的步惹尘很平静地道,“我身子不适,知道大哥会体恤我,就先坐下了。步公子有什么高见?”
原来不是冷心冷性的玉观音,而是扎手的白玫瑰啊。
“我没意见啊,只是看到你头顶有片树叶。”步惹尘随口道。
“信口雌黄。”荣西雨声音冷冷的。
荣晞景自己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笑容可掬:“西雨,特地约我过来,有何指教?恕我直言,咱们可不是能和睦相处的兄弟。”
“很巧,我也这么认为。”荣西雨直视他的嫡长兄,“那我就有话直说了——请大哥尽快离开临江城,不要住在这里,更不要在这里做生意。”
“作为补偿,父亲答应给你的一成家产,我会还你双倍。不过是用外地的商铺和田地来补。总之,不会让你吃亏。”
“呵呵,”荣晞景一听这话,似是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西雨啊西雨,我真是佩服你的厚脸皮。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好意思跟我说「离开临江城」「不会让你吃亏」这种话的?难道你不知道,因为你的存在、你弟弟的存在、你母亲那种人的存在,已经让我吃了近二十年的大亏了吗?”
步惹尘皱起眉头。晞景的状态不对。
“我很清楚你的意思,无非是怕我回来待久了,讨好了父亲,哄得他给我多分点钱;又或者是你还讲点母子亲情,怕你姨娘看着我碍眼,见着我心虚,所以提前一步把我给撵走。你还以为我跟你们一样,是抢起吃的来就不要命的疯狗!真是好一个光风霁月、坦坦荡荡的荣家二公子!我很好奇,荣二公子哪来这样的底气呢?是靠你那个扬州瘦马出身的姨娘,还是靠你那个早些年要饭要到方家的爹?我告诉你——你们荣家全家靠的都是方家大小姐方敬亭!”
荣西雨脸颊抽动,牙关咯咯作响。
荣晞景还在说。他一直认为,荣家人的好日子是踩在他母亲尸骨上得来的。今日荣西雨的霸道行径,彻底触中了他的逆鳞:“你们这些人的存在,让我母亲、让我,都如鲠在喉了十几年。我本不欲与你们这种人纠缠不休,不想你竟敢得寸进尺。我如今改变主意了,索性就跟你说明白——”
此刻,荣晞景那张明艳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从今日起,随便你想要什么,要是真的喜欢,可千万要好好藏起来。若是被我发现,我、绝、不、让、你、得、偿、所、愿。”
荣西雨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仍死死盯着荣晞景,一言不发。
步惹尘站在荣晞景身后,沉默地看着这对视对方如寇仇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