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在雪华苑时你提起李登的语气,明显就是同为世家大族,当时你说什么家道中落了就十分可疑,再加上你的身手、人脉,你的身份我大约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沈图木松了一口气,挠挠头:“那就好,我还怕你会生气呢,想了好久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干脆就先跟过来了,总算松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好起来,咱们再比过。”
其实没过几天方寒衣就好多了,多亏了武寞的内力为她打通了阻滞的经脉,她感觉行功更加顺畅了,每次行过一个周天,内力经过,身子都会觉得无比舒服。
好好养了几日,双腿已经能行走如常了,连瘸了许多年的右腿都因祸得福一并治好了。
郭虎来时带了一堆补药。
“这是补血丸,补气血的。这是疏通筋络的,这是治外伤祛疤的。”
小布袋子里塞得满满当当。
方寒衣收剑接过道谢,眼神却仍然停留在郭虎身上。
郭虎察觉到,回望过去:“怎么了,是不想看到我吗?我在京城没有什么亲友,也不像周大哥何大哥那样找好了新差事,想来想去还是来看看你吧。”
“没有。”方寒衣摇摇头,“之前面对风行你也出了很多力,沈图木和李登都告诉我了,多谢。”
方寒衣看着郭虎,欲言又止,忽然问道:“郭兄弟是京城人氏吗?”
郭虎虽然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道:“我哪有那个福气,我祖上世代生活在南方一个小村落里,后来家里遭了难,差点就死绝了,我虽然侥幸活下来却也成了孤儿,开始四处流浪,南方北方都走过,也拜过几个师父,算是四海为家吧。”
方寒衣听着郭虎的话,眼睫渐渐低垂,听到他说家里遭难自己成了孤儿,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听到后来,连拳头也握紧了。
郭虎察觉出了不对劲:“你怎么了?”
方寒衣努力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你是不是住在一个叫小河村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郭虎失声惊叫,眼睛因为惊讶而瞪大。
他从小就离开了家乡,小河村穷乡僻壤,就连他脑海中的记忆也仅存不多了,这么多年更是从未向别人提及,她怎么会知道的?
“你到底是谁?”郭虎心中乱成一团,隐隐约约好像要想起什么,却又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十三年前,我也住在小河村,和我阿爷阿娘一起。那时我身边有很多伙伴,我们一起上学、下学。后来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女人,我救了她,可她却恩将仇报,她......她杀了我阿爷阿娘,一把火烧光了我的家,还,还杀害了我的邻居,对不起。”
说到最后一句时,方寒衣已在郭虎面前跪了下去。
郭虎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真的过去了好久好久,在他连父母的模样都已经想不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人跟他说明一切。
他小时候确实是上过学堂的,好像也确实是有几个朋友的,只是这些自从那天后都在他记忆里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看到旁边有房子起火了就跑过去,什么都没看到就被丢进了河里,差一点点就要被淹死了。
他是凭着多大的毅力才在千里之外的支流里醒转?做乞丐、做地痞、求着给别人当儿子,一步一步往上爬,而这一切,就在一瞬间轻飘飘地被人揭开了?
郭虎一瞬间有种失重的感觉,飘飘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眼中不自觉流出泪来:“那我算什么?我阿爷阿娘算什么?这么多年,我只能告诉自己——命不好,我抓着别人的脚底拼命往上爬,拼命要改写自己的命运,结果你告诉我,都是因为你......你该死!你真该死!”
两行清泪从郭虎脸颊划下,他忽然拼命去打方寒衣的背,像要把这十几年受的苦都发泄在她身上。
方寒衣跪着动也不动,任凭打骂,现在有人能骂她一顿打她一顿,实在比那些安慰要强多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郭虎似乎打累了,猛地扯起方寒衣,问:“是谁?你当初救的那个人是谁?”
方寒衣红着眼眶哑着嗓子回答:“凉州,极乐圣门文伏心。”
郭虎的眼睛瞬间失神,手脱力,喃喃自语:“竟然是她,呵,竟然是她。”
方寒衣没在意他的自语,自顾自说道:“在我受伤昏迷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小时候的朋友我本已几乎都记不得了,你的名字却忽然很清晰,我觉得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的命本就是捡来的。”
郭虎一下抽走了方寒衣手中的剑,凝注半晌,忽然一脚踢在方寒衣腿上,自顾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