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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村(2 / 2)

钟隐听着,觉得能让一个人一走就是十几年,她所说的意外想必不是小事。

漂泊在外不知要经受多少苦楚,时隔十多年重回故乡,腿脚伤了,父母兄弟俱老矣,内心必然百感交集煎熬苦闷。

听方寒衣话里的意思,她小时候就是跟着周老念书的,那么回来了想重拾书本补上小时候的缺憾也是人之常情。

赵广清说道:“我跟寒衣是从小的朋友,她从前念书就很聪明,她想回来继续念书,我们都很支持。”

钟隐脑海中早已经自动补上了种种坎坷,他没想到自己好奇一问,还挖出了人家一段旧事,心里挺过意不去,有意岔开话题,于是感慨地安慰道:“有情知望乡,方娘子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家的。

对了,黔中道一向产麻居多,但我发现方娘子和赵大郎身上的衣衫料子并非由常见的麻布或葛布制成,看着似乎还比外面常见的绫罗更为细密轻柔,不知是否与本地所产的丝料有关?”

丝绸衫子在江南富庶之地乃是寻常,每年产量巨大,便是寻常镇妇仆童穿着在街市上行走也没什么惹眼的。

可是在遥远的黔中道,路旁尽是稻田、黍田,不见桑榆,一路行来都是粗布麻衣,进了高川县地界才多了些绫罗入眼。

“没错。”赵广清主动回答,“这几年村子里种桑养蚕的人越来越多,蚕种越来越好,练丝工艺也在不断革新,通过精细控制水温和蜃灰的用量,我们已经练出了更为柔软亮白的丝线。我穿的衣裳就是用这种丝线试制的,等今年的春蚕出丝了就能大量制作了。”

钟隐对这种丝线十分感兴趣,直言胡商番客们一定会争抢着购买。

钟隐和赵广清两人一路从汉胡交通聊到各地风物,接着说到北方藩镇自立、战乱频起,百姓生活困苦。

高川县交通闭塞,外界消息口口相传,等传到小河村,早已经天下皆知。

而钟隐本家在扬州,大运河唯一的转运中心,各地物资经由扬州运往长安,每日里商贾云集,人流如潮,各地消息交汇,再以最快的速度向外传播。

钟隐滔滔不绝地谈论起扬州,从春秋时期吴王夫差挖掘邗沟说到如今的运河,不仅贯通南北,还可沟通海外。

说起来自各地的商人和奇珍更是如数家珍,名称来历娓娓道来,不时引经据典,不仅没有一丝掉书袋的酸腐气,反而讲得生动有趣,令人觉得奇珍异宝跃然眼前。

钟隐直到进了住处仍觉得畅快不已,要是说起海内外的各种商贸情况、奇珍名录,他能说上一天一夜都不感倦怠。

每每说起这些时,他都觉得自己身处殿试的厅堂内,聆听者就是考官,嘴巴一张一合,而他甚至无需思考,答案早已了然于胸,像流水一样自然地倾吐而出,再不会有比这更令人舒畅的考试了。

***

“咳,咳咳!”

房间里,钟隐捏着鼻子,感觉喉咙口痒痒的,浑身都不舒坦。

忧愁。

这屋子恐怕有几十年没有住过人了,一打开门烟灰大到他几乎以为有人在屋子里烧煤。

钟隐拿着自己的包袱,倒不是他体恤下人,而是侍从阿泉正打了盆水吭哧吭哧地在擦桌椅板凳,在没擦干净之前,他连坐都不敢坐。

院子里的水井大概也几十年没用过了,打出来的水也像蒙了层灰,抹布没过几遍水又得换一盆新的来。

钟隐皱着眉头,看阿泉像是可以完全不呼吸似的,面对扬起的灰尘喷嚏都不打一个,手臂肌肉鼓鼓囊囊的,脸盆那么粗,抹布一擦一道印。

钟隐拍拍飞到面前的一蓬灰,没忍住打了个打喷嚏,说道:“阿泉,慢点擦。”

“二公子,你先......阿嚏!”阿泉一开口,吸了一嘴灰尘,没忍住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

“行了,你慢慢擦,咳咳。”钟隐终于忍不住往外走,“我去外面看看。”

钟隐来到大门外,想看看赵广清走远了没,没走远还能向他借几个丫鬟小厮来帮忙。

跟屋子里一比,门外真是空气宜人,令人忍不住想猛吸两口。

钟隐左右张望了下,不过一会,赵广清人已经走得没影了,唉,也罢。

天空升起缕缕炊烟,到了收工填肚的时刻,孩子们散学,大人们离开农田,街上走动的人多了起来,若有若无的视线朝着这里张望。

想起赵广清临走前特意叮嘱“晚上关好门窗,附近几个村子经常有小贼出没,有时会特意盯外来人”,钟隐默默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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