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兰斯。
“有什么话直接说。”
在两个亚颂人的不善注视下,兰斯露出了些许迟疑的表情。阿尔捷门用殷切的目光无声发出追问。
他看向自己追随多年的少女。从她跟着智术师离开提米斯的那天起,他就是被指派给她的随从。他混在亚颂军中无意间听到的那些隐秘事情,她肯定还不知道。他必须告诉她。
“这些事没有一个亚颂人会告诉你——”他闭上眼睛不去看亚颂人威胁似的凶恶神情,用最快速度大声说道,“当初在亚颂的公民大会上,一力提倡远征计划的人就是西里尔!提米斯的下场本可以不那么惨烈,下令屠城的人,也是西里尔!”
被指控的将军眼睛微睁,一股强烈杀气霎时间倾泻而出,仿佛有无形的阴影笼罩了整个院落。西里尔无意识地扬起嘴角,笑得残忍,冷冰冰地问他:“你说完了?”
他用手心盖住阿尔捷门的眼睛,转向一旁站立的亚颂战士,命令道:“杀死他。”
“等等——”阿尔捷门大喊出声。
那名战士应声而动,不假思索地拔出随身佩戴的长剑。
阿尔捷门话音未落,兰斯已然血溅当场。
她听到刀剑利落砍断筋骨的声音,和头颅落地的声音。西里尔制住她的挣扎,直到亚颂战士把尸体拖走,才将遮住她眼睛的手放下。
新鲜的血液残留了下来,顺着尸体被拖出去的路线蜿蜒。她几乎忘了该怎么呼吸。
西里尔仍旧抱住她,前一刻发生的事没有让他有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他一双眼睛里宝石般的光芒仿佛被冰封了,微弱地闪烁着。
他一点都不后悔杀死兰斯,他后悔的是,没有提早动手,让兰斯把真相揭露在了阿尔捷门面前。他应该让人悄悄处死兰斯的,可盛怒之下,没有亲手杀死对方已经是他克制了的结果。
西里尔握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与她对视。
他屡次张口欲言,却又如鲠在喉。哪怕在战场中血雨淋头、脚踩死生一线也不会眨眼的他,此刻不知为何,连指尖都在发颤。
阿尔捷门一把推开他——第一次成功地将他推开了——朝院落外而去。西里尔像是一只被丢下的巨型犬,手足无措,在原地彷徨。
他垂落眉眼,片刻后,抽出腰间的长剑狠狠劈砍在了院内的一棵橄榄树上。寒芒流动的剑身入木三分。他握住剑柄的右手青筋暴起。
这位年轻的将军,他是上天的宠儿。富有财产,出身高贵,从年少起便人品俊秀、身材瑰伟。他从来万众追捧,他从来目下无尘,他从来心比天高。他一向相信自己能够征服世界。
西里尔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为自己的野心感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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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捷门想要追上那名亚颂战士,好让他把兰斯的尸体交给她,让她亲手埋葬她的随从。可他走得太快。出了营帐后提米斯的土地上遍地都是尚未清理的血迹,阿尔捷门仔细辨认出最新鲜的那一道,最终走到了堆放尸体的地点。
她像是无意中闯入了秃鹫的盛宴。
无数灰黑的鸟影展翅盘旋,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闯入的活人。凭着星光的指引,她在尸山血海中翻找出兰斯的头颅。视野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模糊一片,眼睛一眨,便是两行清泪。
她有片刻的犹豫。坐倒在地的身形单薄,任由血污浸染她的衣角。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另行埋葬兰斯。这整片的尸山血海里,有哪个不是她血脉相连的同胞?
那个陶制小瓶子就藏在她的衣服里。死的意志再次笼罩着她。
如西里尔所说,今晚夜色很美,银汉照耀的星空美得无与伦比,对人世间血洗土地的惨烈事件漠不关心。
夜色太过澄明了。真的会有让她感到温暖的那些灵魂在这里游荡吗?她还在犹豫什么?
阿尔捷门将那瓶珍贵的毒药拿出来,轻轻摇晃着,捏住陶制瓶子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瓶中的毒芹酒惊心动魄地泛着幽光。
那一晃而过的光芒,仿佛是星光流注到了这毫不起眼的小瓶子里。
永恒的繁星下,她恍惚想起那个梦境。
没有凡人能看清神的面目,贞洁的月亮女神隐藏在清冷的光晕里,在她与女神之间,是一团明亮灼人的火种。
在刹那间,阿尔捷门感受到了无数来自诸神的注视。
她身后,是数不清的死人,是凡人有朽的生命和躯壳,是洞开的冥府之门。漩涡一般吸引着她。
事情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她不会认输的。因为正义——绝不俯首称臣。
“西里尔,你这杰出的将领哟,爱欲之火在你体内熊熊燃烧,在你身后飘荡着亚颂的幽灵。你的野心让你对我的母邦行使不义,你的爱欲让你僭越我的尊严与独立。而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天行有常,人间的复仇要由人去完成。
她听到接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