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裴月尚不知晓,危险的气息在升腾。随着车队远走,她已然无心再想那个错误的意外,整颗心只悬在裴府,红了眼圈。
依着规矩,她不能掀开帘子往外看,可她终究没有忍住,用食指轻轻拉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朝后侧看去,寻着阿爹阿娘的身影,却只有黄土一片,哪里还有一丝人影。
她心下伤感,马车外镇南王道:“裴临水与许氏一心挂念裴宴,裴美人还是多想想自身吧。”
裴月脸部涨红,奇怪自己这等微小的动作,这人是如何知道的。
“你懂什么,哥哥身子不好,阿爹阿娘自然要多关怀他。但他们也是关爱我的……”
裴月强自辩白,仿佛一个被人戳破真相的孤儿。然而说到这里,她想举几个例子给马车外的人听,却也如何想不起来。
车外笑声嗤嗤,分不清是讽刺还是嘲笑。
裴月欲说些什么,但自知身处下风,多争无用,放弃了这毫无意义的争论。路途颠簸,她一下想着父母,一下想着未知的深宫生活,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裴月发觉镇南王已备好了吃食,虽比不得家中丰富,却也称得上精致,在这杳无人烟的途中,已算得上很好了。
车队走走停停,停下来时,裴月大多在马车里歇息。偶尔,镇南王察觉到她的无聊和无助,便会命士兵背过身去,让她下去走走。
夜里他们一行人便宿在客栈,镇南王总会亲自守在裴月房间外,以防意外发生。
一路上,镇南王不仅再也没有做出什么让裴月不适的举动来,甚至还关怀得体。她终于放下戒备来,两人月余来相安无事。
直到第三十五日时,裴月照旧同以往一般在马车里半睡半醒。忽地听到外面几匹马接连长嘶,马车也停下前行的步伐。她心下一惊,坐直了身子问道:“何事发生?”
只听外面镇南王沉声道:“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必下车。”
裴月捏紧了手帕,知道外面情况不好。这一路风平浪静,两人守着礼节相处了一个月,裴月已然知道镇南王的脾性。他此时若是能嘲讽冷笑,那便证明只是寻常事,偏偏这般严肃命令,当真是有意外了。
她侧耳听过去。
“皇上口谕,雍州刺史裴临水投敌叛国,其女裴月就地关押,赐白绫。殿下,让个道吧。”
裴月心下大惊。怎么可能,父亲怎会投敌叛国?天子不就是为了防备父亲才命她入宫的吗?父亲对这一切清清楚楚,绝无可能做出此事!何况,她自小见过父亲忠君卫国的身影,更觉叛国乃无稽之谈。
她一心担忧父亲,掀开帘子便跳下了马车,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人对镇南王的傲慢语气。
下了车,她看到来者一共六人,个个带着佩刀,右脸皆有一个墨色鹰符。裴月远离京畿,对朝政之事并不了解,自然不认得这些人是谁,只看出为首之人见到她便面露欣慰,道:“既然裴美人自己下了车,便随臣走吧。”
他们做出架势,请裴月上前面那辆马车。皇家做事最顾颜面,即便要赐死裴月,也不会在这荒野中。天子的女人,便是死也要有个体面。
裴月焦急道:“我可以随你们去,但我父亲忠心耿耿,绝不会投敌叛国。望各位大人通融,带我去见皇上。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为首之人上下打量着裴月,毫无顾忌,是赤/裸裸的男人打量女人的眼神。
裴月不适地侧过脸。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裴美人是自认为貌美,便想到圣上面前陈情留下一命吗?圣意已下,裴美人还是不要挣扎了。”
裴月想要再解释,却被镇南王一把拉了过去,护在身后,“不是让你待在马车里?”
一如既往的冷,可裴月却感到奇怪的关怀暖意。她瞧着他,心生感激,却见他拔下佩剑,剑身出鞘,寒光四射,那些人皆震惊不已,连连后退。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为首之人的人头落地。
剑身未沾血分毫。镇南王收剑入鞘,他负手而立,俾睨众生。
“鹰羽营老大便只有这点本事,还敢让本王让道,大言不惭。”
地上的人头赫然在目,那人的眼睛还瞪着,双唇长大,仿佛活着一般。裴月心脏突突直跳,却也忍住了不惊叫出来。她再次想起那个嗜血传言,这些日子二人相处得过于有礼,她已然忘了他的杀伐决断。
剩下的五个人惊慌不已,不敢说什么,心里却是想着大家都是为皇上做事,即便他们老大说话不得体,即便镇南王身份高贵,可也不至于随意斩杀臣子,连个全尸都没有。
一定要到皇上面前要个公道。
镇南王却是冷哼了一声,早已将他们的心思看透了。
“裴美人说要面见皇上,你们是没听到吗?”
“给本王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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