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许久没有像这样哭过了。
“阿缨,起来,地上凉。”
谢韫心中一痛,却不能过去将她抱起,只能道:“去把身后的矮凳搬过来坐,可好?”
现在这个时候,就算他要天上的星星,朱缨也会巴巴地摘来。
她含着泪花点头,乖乖去搬了个圆凳坐下,手指焦虑地捏着衣袖摩挲,埋着头不说话。
这世上除了他,怕是没人知道手腕强硬的九五至尊,伤心起来竟是这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谢韫身体抱恙,情况实在不佳,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他忍痛扯出一个笑,轻松道,“不是说专程来看我的吗,怎么又不说话?”
“你喉咙不舒服,说什么话?”
早在进来时就看到了床头染血的帕子,朱缨心中正悲楚难捱,可没法陪他演戏。
她将目光锁在他身上,涩声道,“只要能看着你就好。”
听她这样说,谢韫也忍不住一哽。
他慌忙垂下眼,冷静片刻后如常看向她,哑着声音坚持道:“我已经好多了。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听我说。”
他轻喘一声,继续道:“锦城的商市很是热闹,就像你买的话本里写的那样,可惜又来了瘟疫。我还给你买了条帕子,茉莉纹样的,甚是精致,本想着等回去亲手送给你,可如今沾过我的身,怕是不能了。若你想要,可以等瘟疫过去自己买一条。”
“蜀州地界爱民如子的好官不少,如虹县和青县的县令,日后可以放心擢升。但也有些欺压百姓贪墨钱财的,如牧县、岐县、嵩县的县令,不堪为父母官。”
“我来蜀州时让吕述他们跟随,现在都在锦城外待命,你放心,他们都会忠心于你。还有,白宗庆的事我已查过,可惜不慎被人动了手脚,没能留住活口。我从他手中拿到一件信物,虽真假未知,但好歹有些帮助,也可以顺着继续查,或许能发现什么新线索。个中细节谢成和肖远都清楚,日后他们会向你禀报······”
朱缨起初听着还没觉得,之后却越来越感到刺耳。
他强撑着说了这么多,还一口一个“日后”,那为什么不能等日后慢慢说?
好像是怕来不及一样,要把自己想说的所有话都说完,将知道的全部都告诉她。
心中跳出来的想法让她浑身一抖,朱缨立马开口,慌张斥道:“别再说了!”
“你听我说······”
他固执地摇了摇头,还想出声,却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朱缨见状慌忙站起却又不能靠近,面带无措,下意识高声唤医士进来照看,“来人!来人!”
隔着帷帐,布帕上那一抹鲜红也依然刺目,几乎灼伤了她的眼睛。
门外候着的郎中很快进入,覆着面为谢韫把脉,收手后劝道:“督帅身子虚弱,万不可再说太多话了。”
说罢,他又斟酌道:“医馆研了新方子,督帅可还要试?”
谢韫颔首,显然是习以为常。
离得较远的朱缨见状不由瞪大了眼,看向郎中质问道:“你们让他试药?”
现在这病该如何医治尚无头绪,一碗一碗药灌下去,要是喝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郎中不知女子是何人,为难道,“是督帅主动——”
“与他们无关,是我自己要试的。”
榻上人拭去唇角的血迹,接过话茬轻声道:“别担心。医馆制药方不知效果如何,总归有人要试的。”
朱缨张了张口没能出声,才恢复如常的眼眶默默又红了一圈。
“一整日断水断粮,现在必定好受不了。”
谢韫还记挂着她在门外时说的话,见郎中端着药进来,牵起唇角说,“快跟着谢成去用膳,然后休息一会儿吧。等到喝完药,我也要睡下了。”
见她看着自己不吭声,他便当她同意,微微提高声音唤谢成。
碍于郎中还在,他只道:“带大人去太守府,让杨茂准备些饭食。”
朱缨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谢成离开,门一关上,谢韫和煦轻松的神情霎时间被隐忍所取代。
强忍着席卷全身的冷意,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而后手指忽地一松。
随着木碗“骨碌碌”滚落的声响,他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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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缨带着一身低气压走出正院,通向大门的路上四下无人,身后默默跟着的谢成肖远二人毫不犹豫,齐齐跪下请罪。
听到身后轻微声响的朱缨停步,却没有回头。
她眼角的泪已经干涸,冷冷道:“不必求饶,朕又不是你们的主子。”
“一个是红缨军的统领,一个是他的爱将,你们的事,本就是大都督说的算,朕又有何权干预。”
这话说得极重,当即就要与他们划清界限,从此不再认这两个臣下。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