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执掌礼部多年,势力多半从这里积累,再由此延伸去各个地方,渐渐织成了一个紧密的网,说白了,礼部就是李氏壮大的底气和资本。在这里,几乎所有紧要的官职都由他的人把控,供职于此的众人都是受他信任的心腹。
而现在,朱缨却要以退为进,借一个重可人头落地的罪名,逼迫他舍弃手下,自断一臂,让随李氏姓的礼部从内向外捅破一个漏风的洞。
若朱缨今日没有如此高调行事,他大可暗中打点好一切,为此事寻找一个绝佳的替罪羊,将损失降到最低。可如今礼部官员跪满了大殿,若他顺从朱缨,公然拉手下顶罪,待到事情传出,李家追随者势必会寒了心。
到了那时,所有人都会怀疑他的立场,李氏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将功亏一篑,皇帝就成了最大的受益之人。
是以,他绝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见他久久沉默,朱缨也收起笑意,懒懒地收回手,扬声道:“来人——”
“陛下多虑了!”
李士荣终于抬头,高声道,“回陛下,礼部上下乃是一体,臣身为尚书办事不利,愿与众人同罪!”
杯中热气蒸腾,氤氲了朱缨锋利的眉眼。望着下方整齐俯首的众人,她一扯嘴角。
和她想的一样。
“你们都先退下,朕与李卿有话要说。”
事情还未了便赶人,退出殿外的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但只能依言退下。
“起来吧。”
殿门关上,朱缨免去李士荣的跪,却也没抬头,慢条斯理道了一句,“朕有意保下爱卿,奈何爱卿不肯领情。”
“陛下说笑了。”
看他油盐不进,朱缨也不恼。
“朕听闻,工部的账已查完了?”
她神色中是漫不经心,好像只是简单提了一句,再无其他目的,只是听在李士荣耳里,这句话无疑一道惊雷。
兵部的事过了没多久,朱缨突然下令,让人着手查工部的账。工部尚书慌了神,马不停蹄派人前去李府报信,他第一时间授意人前去打点,力图瞒天过海,不让皇帝的人查出端倪。如今已过去数月,他本以为这场博弈已经结束,谁知会在这时候被翻出来提起。
工部的油水太多,终究没能保住。朱缨用了一个冒险的法子,在同一时机对工部和礼部双管齐下,逼他缴械放手。
看着高台之上年华尚好的女子,他目光凝住,语气轻而淡,却让人听之生寒:“礼部之事尚未解决,陛下便要动工部,不怕操之过急,最终伤己吗?”
“朕身为天子,所做之事皆为天下。纵是伤己,也有后人为吾鸣冤。”
好似听不出李士荣话中威胁,朱缨笑意如常,道:“朕并无他意,爱卿,莫要如此着急。”
“可愿与朕做个交易?”
看着殿下之人,她继续道:“礼部和工部有爱卿管着,朕自然放心,可是若管过了头就不妥了。李卿,你得让朕夜里能安睡才是。”
这番话直白得不能再直白,几乎将矛盾摆到了台面上。李士荣不言,等着她的下文。
“朕不欲大动干戈,李卿,你也该拿出些诚意来。”
朱缨道:“两部琐事繁多,爱卿的人再有能耐,也不免有疏忽的时候。朕派遣几人前去为你分忧,这样一来对谁都好。”
“爱卿意下如何?”她身体微微前倾,接着放慢语速,似是诱引般说:“朕一言九鼎,你若肯松口,工部账案之事一笔勾销,绝不再提起。”
女帝身段放得极低,加之许下的东西十分诱人,让李士荣也动摇起来。
他沉下心来权衡着,朱缨这一番话,将自己想要的和他想要的都堂而皇之摆在了桌上,可谓是异常坦诚。
若他答应与之交易,势必要牺牲几个自己布置在两部的棋子,却不至于丧失威信,让李氏内部瓦解。而如此一来,工部账目错漏一事就会如尘灰般飞扬散去,这把悬在他头顶的刀轻轻落下,他也能继续保住对工部的把控,不致损失惨重。
李士荣表面神色自若,道:“若臣不愿如此呢?”
“无妨,朕不欲强人所难。”
朱缨无所谓地笑了笑,“李卿与静王应是有些日子不见了。他与朕亲近了不少,若你来得是时候,指不定还能在崇政宫遇见他。”
贵太妃李氏深居景阳宫,这对母子是李士荣的软肋。她深知这点。
果不其然,李士荣明显一震,自然垂落在袖中的手渐渐收紧成拳。
女帝说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是在借绪儿的安危来威胁他。未过及冠的半大孩子天真稚纯,身在深宫与之朝夕相处,无疑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她宰割。
他不敢赌朱缨会不会真的动手,毕竟,她身上流着宁氏的血。
内心最后一道防线也被攻破,李士荣松了拳,最终确认道:“陛下方才的承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