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贤太妃宫里出来,天色已擦黑了。
朱绣见时辰不早,便没有强留朱缨,两人一个向西回临平宫歇息,一个向东朝承明殿去了。
“陛下,是蜀州的信。”回到寝宫,照雪过来禀报。
朱缨本欲早些歇息,此刻睡意登时去了大半,接过书信的动作略带了急切,将印得严丝合缝的火漆揭开。
有点厚度的信封中放了不只一张纸,粗略扫一眼,看样子足足有七八张。
她丹凤眼弯了弯,随即全部取出,从最上面的一张开始看。
最开始的内容十分官方,完全就是以臣子口吻写给君主的奏折,大致交代了近期蜀州的情况和赈灾成果。
这些东西她在早朝时已了解不少,但还是耐着性子细细看完,得知蜀州状况向好,眉头就渐渐舒展开来,接着往下看。
再往后的笔迹明显松弛了些,写的是他在蜀州经历的一些趣事,上到发现牧县人不似寻常蜀州人般嗜辣,下到有猫偷偷钻进他的住处,洋洋洒洒,几乎事无巨细向她汇报了一遍。
朱缨不觉得无聊乏味,津津有味地从头看到尾。
到了最后一张,来信之人终于忍不住显出原形。从女帝的寝食开始问,俨然一副老妈子的模样,然后提到自己在蜀州如何孤寂,几乎将酸一字透了个尽。
朱缨没绷住笑了一声,目光继续向下,发现最后还留了一句诗。
东君忽沉暮,犹自望星关。
她一怔,随即眼中泛起暖意,唇角的悦色显露无遗。
谢韫不善用言语表达爱意,但外物会代替他说话。
似是心中有感应一般,朱缨拿过一旁的信封,手指在外面摸索,果然触碰到一个小小的鼓包。
她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发现是一串红豆,上面还连着几片翠绿的叶,应是在蜀州那边摘下不久。
朱缨轻轻哼笑了一声。既然相思,就加快动作,速去速回。
她将书信和红豆仔细收好,然后将笔沾上墨,伏案静静开始写回信。
写到最后,她微微歪了头,接着眼中划过戏谑,也在最后题了一句。
搁下笔,朱缨抬头问照水:“宫中可有地方种了红豆树?”
待谢韫接到她的书信,已经是几日后的事了。
他将事务交代完,才回到住处关上房门,然后拿出收在袖中未曾弯折的信,揭开信封。
看着纸上行云流水不失锋利的笔迹,好似书写之人的温度也随之传到了他手里。
谢韫眼中泛起柔色。
天子的墨宝何其珍贵,分明看了他厚厚的一叠信,却只给回复了短短两页纸。
纸上的内容也好似公事公办,对他先前信中的问题一一作了回答,此外还在他写的事情里挑了两件,惜字如金地写了几句,接着一番慰问,就当是已经批复。
一封简短的信,说白了大意就是——
饭吃了,觉睡了,你的信朕都看过了,祝你安好。
谢韫没觉得灰心。他不善说那些肉麻的情话,而朱缨与他不同,喜欢有什么说什么,却总是拉不下面子,用笔墨留下最真的想法。
是以她写信向来如此,不了解的人以为敷衍,但她必然已经认真看过了书信。
他眼睛不离手中信,继续往下看。果然,在第二张纸的最后,他终于看到了想看的东西。
前面的字句好像没有感情一般,到这里便露了馅。
映入眼帘的是一句诗,正好与他上一封信中的那句相对。
空对相思子,星关不欲言。
徒然与红豆对望,宫阙深冷,寂寞无人言语。一字一句满含凄切,尽是相思,怎一个难捱了得?
若换作旁人,现下说不准已经开始落泪了。可谢韫多了解她,看完后久久未言,最后没忍住弯起唇角。
说朱缨在这方面天赋异禀,是因为她从小到大对诗词歌赋的理解均异于常人,脑子里都是旁人从未有过的想法。何况,她并非伤春悲秋的人,要是换一个她平常的做法,应是写一句轻松些的来宽慰,而不是留一句如此沉重的,让他一人徒增伤感。
所以,她的意思可能是——
光拿串红豆来有什么用?不如早去早回来得实际,我懒得与你说。
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感觉到自己精准接收到了她的意思,谢韫眉间沉郁尽数散去,不禁笑出了声。
他从信封中掏出一串红豆,不过不是他当时放进去的那串,应是她从宫中不知道哪里摘来的。
不是说没用吗,那为何还要寄来一串?
口是心非。
他在心里笑她,手上小心翼翼装进腰间的荷包。
“督帅,外面都准备好了,特来知会您一声。”
一阵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叩叩的敲门声响起。他将信收好放进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