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早就听见动静,只是佯装不曾察觉。见大尾巴狼凑近想要蒙混过关,他连头都没抬,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没头没尾地淡淡道了一句,好像只是在陈述某个事实。
朱缨暗道不好,不禁心虚地咳了一声,忙绕过书桌走到他身边,讨好道:“是我错了。”
她性子张扬,对要好之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憋着。但谢韫性子沉,纵是心中不快也大多不会宣之于口。
好在朱缨足够了解他,能觉察出他情绪的细微变化,大多时候也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现在看他这副样子,明显是嫌自己在外撒欢一整日忽略了他,心里正憋闷着呢。
“我教皎皎骑马,一时兴起便忘了时间,下次不会了。”
早晨她离开时说好了回来与他一起用晚膳,玩得玩得就忘了。朱缨自知理亏,老老实实认错,接着靠在圈椅旁揪住他衣袖,小声嘟囔:“皇帝当久了身子虚,没骑多久就累了,腰也酸……”
“少来。”他知道她在装,所以丝毫不为所动。
就算是已经登基,朱缨也没有荒废武功,更何况她的身体强健,与敌鏖战两日不休尚且精神十足,现在又有御医们兢兢战战养着,哪里就娇气得连马都不能骑了?
朱缨从两个字中精准地捕捉到他情绪的松动,于是哼笑一声,两步走到谢韫身后,双臂圈住他脖颈,弯腰将唇贴在他耳畔,小声控诉道:“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带几个男人去跑马了呢。”
书是看不下去了。谢韫手一松,把书卷撂在案上,接着捉住她手,将人往自己面前拉。
单薄的春衣勾勒出朱缨纤细却有力的腰身,她露出得逞的笑意,继而绕过圈椅,顺势坐在他腿上。
女帝从军多少年,从身到心俱是坚硬,可如今心上人就在眼前,她便允许存在些例外。
“想法倒挺多。”谢韫低头凝视她,眼中沉沉若幽潭。
人在怀里抱着,他便是有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了。
“我就是这样一说,没想着做。”
朱缨周身尽是沐浴过后的清香,面上未施粉黛,清亮的眼中透出自然的媚意。
她吃吃地笑,赶紧自证忠心,随后在谢韫衣领间蹭了蹭,又问了一遍,“你还没回答我呢,用晚膳了吗?
一个吃饭被她问了两遍,还非要听到答案。
谢韫听出关切之意,翘起嘴角,点点头算是对她的回应,而随后又叹了口气,装作随口补充道:“不过一人用膳,难免孤寂。”
又来了!
朱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连忙给他顺毛:“好了好了,我下次一定准时回来陪你。”
这家伙不依不饶的,是还记恨着自己把他忘了这件事呢!
她觉得谢韫现在虽然还是闷,但至少能把心中所想拐弯抹角说出来,倒是比以前可爱多了。
得了保证,谢韫这才罢休。他眼中郁色消去,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朱缨的发顶,感叹道:“当初学骑术的时候你才九岁,如今我们阿缨也能当师父了。”
“这叫‘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想起过去,朱缨心中也涌起温情,嬉笑着回道。
她刚去军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是谢韫亲手教的她骑马。那时他们二人都不大,而他控着马,从来没有让她受过伤。
听她又胡诌,谢韫在她头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才提醒道:“怡景郡主毕竟是质子,切莫忘记分寸。”
他知道以朱缨的性格,在宫中必会常常感到孤单,因此也乐得看她有几个好友解闷。可她身为皇帝,注定对任何人都不可不设防,陈皎皎是东北王的女儿,就更不能轻易交心。
朱缨明白他的意思,认同地应声,她喜爱陈皎皎,却也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韫知晓她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言。
殿中一时安静。
朱缨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余光瞥见桌案上的茶盏才发觉口中干涩,于是眉眼一弯,晃了晃悬空的小腿:“渴了。”
谢韫听她拿着调不好好说话,但也乐得惯着。他略倾了身,将手背贴在杯壁上试了试温度,见仍是温热,便掀了杯盖,一手拿起茶盏送到她嘴边。
朱缨凑上前,就着他的手浅啜了几口,随后退开,眼睛直直盯着面前人。
谢韫把茶盏放回桌案,低头见朱缨目光锁着他不放,其中好似盛了星辰;视线拂过她面庞,发现怀中人双唇因受茶水浸润而变得晶亮。
室内烛火摇曳,温度渐高。
迎着她直勾勾的目光,他眼底明暗,如受到蛊惑般俯下身。
灼热的呼吸在唇间缠绵,又袭绕过耳畔,在颈肩处徘徊。
就在他手臂揽住她双腿,打算抱她去床榻时,朱缨却出声拦住了。
她眼轻抬,含着细碎缱绻的水光,“不去里面,就要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