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日上三竿,马车在大门前缓缓驶停,沈家门房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突然红了眼眶:“大……大娘子”
沈家的大姑娘名菡,建业十一年生人,比妹妹沈蕴刚好大了十二岁。同属虎。
沈菡嫁的是博陵崔氏的二房长子,彼时吴地才降了魏,原先的国都只成了王朝南边的一座城。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心高气傲的豪族有些还没缓过这股劲的时候,沈家就赶着和博陵望族崔氏定了亲,以一个嫡长女换了个未有实权的二房。
有人笑沈家见风使舵,毫无骨气,可是就因着这份识时务,沈家的子弟大多领到了新朝的差使。而向来高高在上的陆氏却在北方屡屡碰壁。
可这代价是什么呢?
沈菡一脚踏过门前的石阶,觉得心底一片麻木,眼前的高门画梁与记忆里模糊的影像重叠起来,逐渐清晰,她已经十一年没有踏入这道门了。
“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绣楼里发呆的郗嫤突然打了个喷嚏。
沈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还带回了自己十岁的儿子瑜哥儿和七岁的女儿茉姐儿。
郗嫤被人带着来到正堂的时候沈菡还在和大嫂说话。
“他们也是要来的,只是琐事多,我便与孩子先行一步。”谈及丈夫,沈菡放下茶碗回大嫂的话,眼里有一刻的冰冷。
郗嫤走上去,向诸人行礼。
“哟,小妹来了,你们姐妹聚,我就不打扰了。”大嫂已经打听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施施然告退了。
郗嫤抬头打量这个所谓的“姐姐”,对方亦在笑着看她,看着看着,笑容就淡下来了。
她还在担心着是不是穿帮了,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蕴儿,这些年,你受苦了。”
“姐姐?”她有些无措地揪着一点女子襟前的衣袍,华丽的衣袍里的衣服露出来,她看着那根不安分立起来的金线,想,或许她这个“姐姐”的日子过得也不太好。
头顶传来湿润的触感,郗嫤那一点无措一下子被扩大数倍,只能挣扎着从她怀里出来,又给她递帕子。
沈菡长相许是肖母,杏眼笑唇,是和气温柔的长相。落泪也是安安静静的,郗嫤想起自己的大姐姐,弯弓射箭的飒爽女子,明明截然不同,却又很像。
她哭够了,停下来,认真对郗嫤说了一句十分值得玩味的话:“蕴儿放心,沈氏很快就是从前的沈氏了,什么北人高贵,都再也不能在咱们头上作威。”
郗嫤看着她,心极快地跳动起来。
健康城近日涌进来不少北方逃难的世族和难民,人多必生乱,司马裕吩咐了人在各处守着。只是其中有一些地位不低的豪族,他不好再吩咐人,只能亲自去见。这样一来一去,竟没个空闲的日子。
这日好歹清闲了些,他便去后宫给母妃请安。
南和殿的院子里栽着两棵老槐树,杨太妃喜欢在树下阴凉处歪着。
司马裕进去的时候,看见母妃歪在榻上,有两个小丫鬟在榻前轻轻锤腿,身后的秋喜捏着把绣团扇,眼睛眯成一道缝,眼看着都要睡着了手还在扇着。
“儿子给母妃请安。”他走进去,秋喜猛一激灵,和小丫头一起行礼。
杨太妃叫他起来,又忍不住笑:“你这丫头。罢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众婢忙退下。
司马裕接了秋喜手里的扇子,在近旁寻了个软凳为母妃扇风。
“你呀,平日里再忙那也是公事,不必事事捏在手里,该放手让底下人去做,”杨太妃话锋一转,有意点他,“倒是你自己的事。我不管你从前想的是谁,如今这婚事也算是你自己点的头,你也该操心操心。莫让人寒了心。”
最后一句话语气重了些,司马裕忙点头道:“是。”
母妃提到这场婚事,他就想起当日那场意在选妃的桃花宴。
吴中有四姓,陆顾张沈,又有八姓次之,十余家又次之。杨太妃便从这二十余家中邀了十几位女眷。除去不愿涉及的陆家和无适龄女子的几家之外,一共是十六位女眷。
虽说是选看,可是杨太妃邀人之前心里早已中意才名在外的顾家四娘子顾文晞。而赵大姑娘与楚王青梅竹马,其父又是王爷的授业恩师。
那次邀请诸府女眷赏花,许多人都在猜测,最后胜出的会是顾娘子还是赵娘子。谁知桃花宴后,楚王府的聘礼却落到了沈家。
那日宴席,母妃把他唤来,隔着半片桃花林问他,这个女郎如何?
桃花枝上颜色烂漫,他看见桃花后色胜桃花的美人,那美人挑起眉看指尖的桃花,一双桃花眼里却清冷不见春色,他莫名想起在长安宫殿里看到的那只异瞳狮子猫,如出一辙的慵懒和矜贵。
母妃在一旁叹着气:“若是再看不上,也没有更好的了。顾四娘子也好,只是啊,人家看不上你。你都老大年纪,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