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方法是先拒绝别人。」
——王家卫《重庆森林》
蓝靛色而发着白光的液体坠落到地面的那一刻,风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潺潺的流水声。
黑而荒芜的地面上流淌着幽暗的河流,河道渐渐变宽了,庞大的水流奔腾着跳跃着,自遥远天际而来,又去往某个不知名的尽头,直到肉眼再也无法看到为止。
天地都是真正的黑暗了,确如同张闻亭所说,那蓝河是唯一能够被看见的东西。
“难道白昼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吗?”李诗筝蹲下身去,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河水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是明明触感那么真实......”
”等等,可是河水是冰的!“她惊讶地抬头对张闻亭道,“现在我能感觉到寒冷了。”
“蓝河是寒冷的,是为它本来就是寒冷的。”男人理所当然,慢条斯理地将那柄被标榜为特权的伞收起来,“它的温度不取决于任何人的主观意愿——无论你对生的渴求如何,它依旧冰冷如初。不为外界改变,这就是真实。”
“天黑了,是该赶路的时候了。”他望向河水尽头,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蓝色的火焰。
“我们走吧。”
李诗筝跟上了他的脚步。
————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一切除了蓝色还是蓝色,再瑰丽的景色若是千篇一律也会让人觉得无趣。
似乎在这儿人不会觉得累。李诗筝只是一直走着,一点儿疲惫也感觉不到。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唯一能够作为衡量单位的时间在‘蓝河’无法计量。没有手机,没有钟表,甚至连天上的月亮都不见了,目光所及只有潺潺的河流,
“张闻亭。”她皱着眉头问道,“我们到底走了多久了?”
“这里的时间无法参照,因为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张闻亭始终走在她身前半步,“你是觉得疲惫了吗?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我的身体并不疲惫。”李诗筝往前快走了几步,将距离拉近了,“但是,我就是想知道,我们需要走到什么时候呢?或者,我们离蓝河的尽头还有多远?”
“我很难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张闻亭突然揶揄地笑了笑,“怎么?你不是不在乎返生吗,又何必要询问蓝河的尽头?还是说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无所谓?”
“想知道答案,不一定是因为答案背后蕴藏的东西。”李诗筝认真地解释,“知道答案的过程,本身就让人解闷儿,我只是不喜欢无聊而已。”
“看来生前的世界是让你觉得无聊了。”这位男性返生官很不客气地揣测他所负责的女性灵魂,“可是你还很年轻啊,还有很多事儿你都没有体会过呢。俗话说,实践出真知,你不实践怎么知道余下的人生到底无不无聊呢?”
李诗筝听过太多这样劝慰的空话,于是她将双臂环在胸前,语气不算客气,“我都不知道,原来返生官的职务还包括心理辅导呢。”
张闻亭没有计较她恶意的调侃,只是轻轻地抱怨:“你真没情趣。这种静谧的时候,就应该讲讲自己的平生,忏悔或者缅怀一些什么,最后被善解人意的返生官宽慰,喂,亲爱的,不必感到悲伤,等回到人间之后一切都还有机会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就像你之前招待的灵魂那样?”李诗筝冷嘲热讽,“那我可要怀疑你的居心了,静谧的夜里偷偷撩拨起灵魂们对生的渴望,然后在白昼来临的时候让他们被活活冻死吗?”
“瞧你说的。”张闻亭不可置信,“人总是要袒露心扉的,而我只不过是个愿意倾听的伙伴,怎么就被你说得我十恶不赦了?而且我还带着伞呢,你觉得我会让我负责的灵魂们死在我手里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李诗筝冷笑,“难说。”
“没得聊了。”张闻亭摊了摊手,“你说是就是吧,你真是我伺候过脾气最怪的灵魂。”
李诗筝没有搭茬。
两个身处契约关系的生物陷入某种怪异的沉默,他们仍然在不停地前行着。
不一会儿,张闻亭突然说:“过来。”
李诗筝走到他面前,半挑着眉,想看看这个说话让人不爽的男人会对她做些什么。
她不在乎得罪谁,无论是幻觉里还是幻觉外。因为害怕而畏首畏尾的话,也是她所讨厌的“无聊”的一种——她本就不是温吞典雅的中式牡丹。
“闭上眼睛。”张闻亭继续道。
李诗筝一秒都没有迟疑,闭上了眼。
“这么听话?”张闻亭都有些意外。
“我不是信任你,别自作多情。”李诗筝语气依旧不善,“只是好奇你有多大的胆量而已。”
说完,她感觉到眼睑上滑过一抹冰凉。
“睁开眼吧。”
李诗筝睁开眼,视野里依旧是连绵不绝的蓝色河流,但似乎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