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戏才看了没一会儿,就见贾珍来回道:“张爷爷送了玉来。”只见张道士捧着盘子走来:“众人托小道的福,见了哥儿的玉,实在可罕。都没什么敬贺之物,这是他们各人传道的法器,都愿意为敬贺之礼。哥儿便是不稀罕,只留着在房内顽刷赏人罢。”
一时间,众人看向盘内,有金璜,有玉玦,有事事如意,也有岁岁平安,皆是珠穿宝贯,玉琢金镂,共有三五十件。贾母道:“何必这样,还是还回去罢。”张道士笑道:“这是他们一点敬心,小道也不能阻拦。老太太若不留下,岂不叫他们看小道微薄,不像是门下出身了。”贾母听他这么说,只能笑着命人接了。
贾母从盘中拿了一只金麒麟出来,说道:“这倒是看着眼熟,好像谁家的孩子也有一个。”宝钗道:“云妹妹有一个,比这个小些。”宝玉道:“她这么往我们家去住着,我也没看见。”探春笑道:“宝姐姐有心,不管什么她都记得。”
这时,有人来报:“冯将军家有人来了。”凤姐听了,忙赶到正楼来,拍手笑道:“哎哟,我就不防这个。只说咱们娘儿们来闲逛逛,人家只当咱们大摆斋坛的来送礼了。这又不得预备赏封儿了。”只见冯家的两个管家娘子上楼来了。这冯家的两个还没去,赵侍郎家的也有礼来了,后头更是接二连三的来人了。一时间,正楼上满是人。
黛玉对着拂风和紫鹃说道:“这儿人多,我有些闷了,拂风陪我去外头走走罢。紫鹃留下,倘或问起我来,只说我不远去,外头逛逛就回来。”紫鹃应下了。
黛玉带着拂风下了正楼,往后头走去。拂风一边用扇子给黛玉扇风,一边说道:“姑娘,我瞧着珍大爷一说前两出戏,老太太还是欢喜的,怎么一说到《南柯梦》,老太太的脸色就不大好。”黛玉道:“这《白蛇传》讲的是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正如荣国府祖上也是在战乱中起家,开创了如今的基业。那《满床笏》讲的是郭子仪过生辰,他的七子八婿都来祝寿,荣华富贵之极。老太太自然喜欢。可这《南柯梦》,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什么高官厚禄,什么荣华富贵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梦罢了。”黛玉扇着扇子摇了摇头,又道:“我闲来无事时也替他们算了算,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还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再看如今的贾府子弟,不成个气候,到头来真的是南柯一梦了。”拂风道:“那倒也未必,大奶奶教导的兰哥儿就极好。自从姑娘跟环三爷说了那些个话,如今也上进了。”黛玉道:“他们年纪还小呢。”
拂风瞧见不远处有一个桃花林,树上的桃花开的正盛,说道:“姑娘,咱们去那儿瞧瞧,这桃花开的可真好!”黛玉见果真是开的极好,便和拂风过去了。
一阵风吹过,桃花落了下来,黛玉用手接了几片花瓣,不禁有感而发:“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拂风打断道:“姑娘,快别作下去了。太悲了些。孔嬷嬷说了,姑娘的身子太弱,除了娘胎里带来的病,就是因素日里忧思过甚才这样。如今好容易才养好了些。”黛玉哀叹道:“出来了也好一会子了,回去吧。不然那边还不知怎么找咱们呢。”
才说完,就听见远处有一丫鬟喊道:“林姑娘。”
到了跟前,黛玉才看清楚是琥珀。琥珀见了黛玉,忙说道:“可算是找着姑娘了。快随我回去吧。老太太见姑娘许久没回去,正着急着呢。”
黛玉等人不知,这桃花林再往上走有一座亭子,亭子里有两名男子。从黛玉和拂风一来便注意着了。
其中的一名男子望着黛玉远去,说道:“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那句‘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如此才情,真真是少见。”另一名男子笑道:“王爷只注意到了那位姑娘的才情,属下却是个俗人,那姑娘犹如天仙下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他又说道:“听道观里的人说今日荣国府来打平安蘸,想来是荣国府的姑娘了。”那王爷疑惑道:“荣国府是贾姓,可我怎么听那丫鬟唤她林姑娘?”那属下笑道:“王爷若真想知道这位姑娘,问宝二爷就知道了。”
原来这其中一位男子便是北静王爷,水溶。
到了第二日,凤姐再请众人看戏,黛玉推说有些中了暑气,就不去了。宝玉则是因为张道士说亲,心里一日都不自在,回家来生气,还说再也不见那张道士了,也因黛玉那说病了,心中记挂,说什么也不去了。贾母因她二人,也执意不去了。凤姐便自己带了人去了。
这日,黛玉从贾母房中出来,正往凤姐房中走去,忽然见宝玉急匆匆的跑着从王夫人院中出来,拂风说道:“宝二爷这是怎么了?好像后头有鬼追着似的。”
到了王夫人的院门口,听见里头金钏儿哭求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要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了,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除了金钏儿的哭求声,另有两个人求着王夫人饶了金钏儿这一次。紧接着又听到王夫人骂道:“快带着你家的小婊子滚出去!省的我看见了你们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