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东冥对夷陵老祖的本事自是深以为然,他撑着下颌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重新坐回桌边的魏无羡,再瞥了眼心无旁骛专心召灵的蓝忘机,众仙门交口称赞的雅正君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一丝不苟地抚琴召灵,眉眼低垂神色郁郁,精致姣好的面容越来越冷,活像下一刻能把周遭的人、物统统冻成冰。见状,他倏尔有个念头划过。
[本座记得你说过,含光君极不赞成你弃剑道习鬼道?]
[不错。]
[自你以鬼道种种手段灭温氏,他就对你没个好脸色?]
[不错。]
[我观此人冷心冷情,你确定云梦之时他搭理过你?]
[不……]
[行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依他的经验来看,蓝忘机真对夷陵老祖这等歪魔邪道不屑一顾的话,定是眼神都吝于给一个,怎么可能一再追问自己,[魏兄,本座有个好法子,保准能试出含光君是否当真引你为知己。]
认识的时间虽短,天性中的警惕心使然,魏无羡听他自称“本座”心里的警钟便疯狂作响,无奈形势比人强,他一介鬼魂去留攥在旁人手里,真真的身不由己。
[左右夷陵老祖在此震慑,别的阴魂不敢挨近半步,以含光君的修为在夷陵绝无召不到灵的道理,老祖就辛苦一下,亲自应召吧。]
[不,我不——]
[别忙着拒绝,反常即为妖,召不到灵他更怀疑。]
[梅东冥你坑我!]
话音方落,回过头将将与梅东冥四目相对,鬼老祖马上意识到要遭。可叹覆水难收言出无悔,小心眼的梅少师干脆利落地撤去神力,令魏无羡避无可避地暴露在了忘机琴的问灵琴音下。
哼。明眼人一看即知蓝忘机十一年来走遍天下为的是谁,年年今日来夷陵为的又是谁。高山流水曲高和寡的知己之情不过如此,魏无羡却惯常没心没肺见缝就钻见洞就躲,该成全谁不言而喻。
[好友十多年不见,聊得尽兴,不必谢我了。]
失了梅东冥的神力庇护,魏无羡这边的压力骤增,含光君的实力到底不是吹嘘出来的,他琴音鸣响召灵来问,受召而来的阴魂无不受他琴音压制,乖乖地有问必答。
蓝忘机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拨动琴弦召灵,面沉如水看似波澜不惊。
低着头认真“钻研”桌上老祖最爱的梅少师不厚道地暗暗偷笑。他自认粗通琴艺,需知琴音即是心音,相同的调子听了四五遍哪里快了一拍慢了少许瞒不过他,定是奏琴者真情流露无疑。
问灵十一载,寻一不归人。好友知己做到这份上,蓝忘机可谓极致了。
这边厢梅少师初见“问灵”术大开眼界,琢磨着光明正大地偷师算不算偷,没有灵力换神力操不操控得了的可行性。那边厢召灵又毕,指尖玄停处琴弦不拨自动,显有阴灵应召,含光君睫毛颤了颤,再拨琴弦。
换调子了呀。看来“问灵”不同的调子对应不同的指令,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偷技不易啊。
「灵从何来?」
「乱葬岗。」
他分明想答的是夷陵,怎的脱口而出乱葬岗?蓝湛修为高深,问灵更是练得炉火纯青,他略松散精神就被牵着鼻子走,哀怨地向梅东冥投去求救的目光,梅少毫无怜悯之心地耸耸肩以示无能为力。
见死不救,算你狠!
旁观者清,蓝忘机搭上琴弦的手又是微微一顿。真是敏锐,魏老祖,你自求多福吧。
「乱葬岗上,可有灵名魏婴?」
蓝湛打听他干嘛?许有要事,应了他吧。他堂堂夷陵老祖生前看似风光恣意实则穷得叮当响,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蓝湛问灵的。
「有。」
「他在何处?」
「四处游荡。」
身为乱葬岗的地头蛇无法自行凝聚意识,说出去的确丢脸,不提也罢。
「他可安好?」
「安好。」
「他可曾忆往事?」
「不曾。」
「他可曾提起故人?」
「不曾。」
「他可有悔?」
「不悔。」
「他可有恨?」
「不恨。」
蓝忘机十指翻飞越弹越快,魏无羡起先还提防他问些要紧关窍,问到后面都是些什么?
[神棍,他是不是认出我了?认不出吧,我没说什么吧。]
[叫谁神棍呢。]
[神棍叫你呢,呸呸呸,没空玩小把戏了。梅兄赶紧帮我,我觉得蓝湛肯定是认出我来……]
「魏婴,是你吗?」
果然!蓝湛认出他了!
夷陵老祖到底是夷陵老祖,死后成了鬼老祖其神魂之强亦远非寻常阴魂可比,纵使问灵的是含光君,他依然可以沉默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