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巍峨,宝殿庄严。
尖细的通报声似戳破云霄的剪刀,剪出当今大肃最谓为震撼的画面。
只是当真在大人物入场之时,掩饰不住的失望与蔑然如同摸不透亦摸不到的晨雾,笼罩在百级玉阶之上。群臣的心随着撵榻时起时伏,失望中带着前功尽弃的愤愤,蔑然中夹杂着意料之内的洋洋。
待一行人完全进入殿中,朝臣方将视线再次聚焦在龙椅上的天子身上。
段栖樟坐得并不端正,一肩高、一肩低,神色淡淡,只两道眉高挑着,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奇异情绪。
康提睥睨得扫了眼下面的群臣,面对圣上时,立即换了副表情,面含微笑地道:“圣上,甘老将军和瑱王殿下已经到了。”
段栖樟又不是瞎子,亦不是聋子,自然能看得到、听得到,但他仍旧一动不动,像个灵魂被禁锢的木头人。
短暂地停顿了三息,段栖椋双膝跪地,深深地一拜。
接着撵榻上虚弱的老者也作势要起身下来。
在这当口,段栖樟才慢悠悠地开了口:“甘老将军重伤未愈,不必行礼了。七皇弟也起来吧。”
所有人又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好似适才变化的时空被抽掉了一般,存在与否没什么区别。
段栖樟稍稍坐正了些,半眯着眼,眼底与唇角皆是一片混沌。
“朕召老将军此番入宫的用意,相信老将军心知肚明。百里阔的后人说有证据要与你当面对质……”他顿了一下,故作惊讶地问道,“怎么你的王妃还没到吗?七皇弟!”
段栖椋的眉心笼着浅浅的秋霜,眸光晦涩不清,细长的手指在空中快速组合,像是要搭建一座摇摇欲坠的莲瓣陋室。
「臣弟将那女子关了起来,她今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段栖樟大笑道:“七皇弟办事果然干脆利落,老将军,朕很羡慕你有这样一位能干的外孙。”
甘起岩侧过身,一手抚住胸前的伤口,艰难地坐起身,旁边的侍从赶紧过来扶住他。
“圣上过奖,说到底,栖椋也是姓段的。”他虚着声,像喉咙里堵着什么似的,一个个音节都是漏着气挣扎着跑出来的,“他能有今日,都是承蒙您的厚爱啊。”
“朕没记错的话,我们上次见面是朕刚登基的时候。十几年没见了,你我的性子都变了不少。”
这番话若是幼者对长者发出,是大大的不敬,然若是一国之君对边境之将的评价,却找不出丝毫漏洞。
甘起岩诚惶诚恐地回道:“圣上说得是,老夫多半截身子都已埋入黄土了,是该变变了。”
段栖樟轻笑了一下,看不出是赞同还是不以为意。
“其实民间一直对百里阔的事情多有争议,既然他那个副将坦白了所有罪行,那便正好向百姓们有个交代。对了,是谁把那个人挂上城墙的?”他目光一定,“七皇弟,是你吗?”
突然被点到名,段栖椋心头微微一动,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波澜不惊。
「回圣上,并非是臣弟。想必是茅西顾等人心有悔意,自愿上去的。」
大臣们看不懂手语,只见圣上爆发出诡异的大笑,面面相觑、面露骇色,连喘息也不由得压抑起来。
甘起岩默默瞥了外孙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要在这种时候装糊涂,“自己挂自己”,如此荒谬的借口也亏他想得出来!不过他不打算替他分辨,静观其变是他一向的作风。
而另一边,真正的“犯人”竟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了瑱王府中!
以归黯为首,王府所有人都手持兵器,将一男一女团团围住。
空损神色坚毅,“就凭你们也想拦得住我们?”
阮葶嫣攀上他的肩,轻声请求:“义父,不要伤害他们。”
归黯“啧”了一声,扣着耳朵叫道:“这还没打呢,怎么能断定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上赢不了你一个?”
空损沉声道:“不信就试试看。”
“不用试!”归黯耸耸肩,“就是赢不了,你们走吧。”
阮葶嫣颇感意外,“归黯,你真的放我们走?”
“不然呢?反正都打不赢了,还不如把伤害减小到最低呢。也能省点力气做别的事。”
“可是,你要怎么向他交代?”
归黯无所谓地撇撇嘴,“大不了老大骂我我不还嘴就是了,他又不是没骂过我。”
空损揽住阮葶嫣的身子,“嫣儿,事不宜迟……”
阮葶嫣点了点头,对归黯盈然一笑,“多谢你,归黯。”
望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剑当满脸不解地望向归黯。
归黯眨巴眨巴大眼睛,“也得让她知道知道老大在做什么吧,不然他俩之间的误会一辈子都无法解除。”
他握住腰间佩剑,像个孩子似的大摇大摆地往回走,可挺拔的身姿下,却透着无尽的萧索与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