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人气的冷清,也没有无人问津的寂寥,温暖得好像日日有人来坐禅抄经一般。
阮葶嫣慢慢将目光移向消瘦的男子,答案不言而喻。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语,仿佛时间凝固在彼此的呼吸声中。
良久,段栖椋才痴痴地吐出四个字,“你,还好吗?”
阮葶嫣鼻头一酸,扯出一丝笑,“不太好。你呢?”
段栖椋也坦诚地露出凄然之色,“很糟糕。”
又是一段漫长的寂静。
“你……你可以把她们都救出来,是不是?”
阮葶嫣酝酿着、忍耐着,结果一出声,仍带出了无法忽略的哭腔。
段栖椋只觉心房被人剜走、偷取了一块。
“抱歉……”
阮葶嫣深深提起一口气,“我不该问你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若你能救出她们,归黯带我去见她们的地点应当是在瑱王府才对。”
不错,早在段如砥“邀请”她去墓地之前,归黯便已领着她去过一次了。也就是在那时,她才明白自己一直误会了段栖椋。
十惑庵的那场大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未燃尽的屋舍之中,找不到一具尸体,很显然是有人把尼姑接走后才放的火。目的不在谋害人性命,而是获取威胁阮葶嫣的最佳武器。
恐怕段如砥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招会“弄巧成拙”。瑱王妃一心以为是自己的夫君害死了师父和师姐妹,急血攻心断了气。瑱王唯一的软肋就这么没了,她也为功亏一篑而感到无尽的懊恼。岂料事态峰回路转,安插在康提身边的暗卫禀报称,瑱王妃是假死的!自此,她的计划得以能够无缝衔接了起来。
“对不起……”段栖椋再次道歉,很少向人低头的他,好似要在这一刻把一生的愧疚都道出来。
阮葶嫣红着眼眶,但头脑还是清醒得如同浸泡在冷水中。
“我承认,十惑庵的事,是我误会了你。但就算你再怎么对我说对不起,都无法改变你外公害死了我父亲的事实。”
她强硬的态度让段栖椋不禁揪住胸口,华贵的布料在他的掌心被揉搓成了数不尽的褶皱,他的真心也绞得无法喘息。
“我……情非得已……”
阮葶嫣坚毅地抿着唇,“也就是说,就算长公主不用我来强迫你,你也会那么做了?”
段栖椋颤巍巍地抬起眼睫,眸中是被摔碎的、难聚成形的光,“十日后,外公便会抵达京城。前日,我收到了他的一封快信,上面说……说……”
阮葶嫣心头猛然一跳,未等他说完,便激动地道:“你为何一定要听从你外公的话?他姓甘,而你是姓……”她蓦地顿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两个人的身影,又赶紧把他们推到一边,接着道,“你生在京城,长在皇宫中,你怎么能……”
声音戛然而止,深藏于心的同情和疼惜像枯萎的树干中渗出的毒液,阻止她再难说出一个字。
段栖椋颓然地瘫坐着,眼中是一团死水,不见半点生气,嗓音也似那萧瑟的秋风,断断续续、凄凄凉凉。
“你忘不掉你父亲的仇,我亦铭记着母亲临死前的泪水。她说她恨那个冰冷的皇宫,我怎可舒舒服服地对那个人俯首称臣?”
有些话,已经到了嘴边,若他再讲一句,阮葶嫣便要脱口而出了。但,他的悲哀总是点到即止,看似淡淡,实则每一段记忆、每一分想念,都像密密麻麻的针,深埋在海底。
阮葶嫣伸出颤抖的手,随之又放了下来。
“寿妃娘娘并不想看到你如今这般模样。”
“是啊,如今的我这般失败,母妃看到一定会非常失望。”
“不!她永远不会对你失望的!”
就像一片落叶飘在死水中央一般,段栖椋的眸光倏然泛起一圈涟漪。
“你为何说她不会对我失望?”
转瞬间,那片落叶便直直地沉入了湖底,眸光再次黯淡得像覆上了冰冻的墨汁一般。
“你与母妃素不相识,你不会明白母妃的心的。”
阮葶嫣只想喊“我明白”,可这三个字始终只能停留在心中罢了。
她答应过甘寿珠,不能把真相说出来。她也清楚,就目前的形势来讲,她若真的冲动说出实情,以段栖椋的性格,大肃和渠鞮都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浩劫。
万事不可硬来,凡事需极谨慎。
小小的京城,一句话、一个动作,很可能会带来始料未及的腥风血雨。
一时间,阮葶嫣感到肩上好似扛着千斤的重担,进不得、也退不掉。
这件事,断不是靠她一人的力量便可化解的,她需要帮手,需要后盾,也需要能站在最合适的位置去劝服段栖椋的人。
她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告辞。”
如此急着离开,只是想快些出去打探空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