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榻之上,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
“七弟!”
一语出,段栖椋仍半垂着眸,毫无反应。
阮葶嫣手指翕动,刚要偷偷伸手扯扯他的衣襟,却见萧晦飞快跪于他面前,单膝跪地,掌锋指向甘莲心一刹,随即收回。
段栖椋了然,在抬头的瞬间,那只已触到他袍角的小手也悻悻地收了回来。
甘莲心见他已然完全注视着自己,方复开口:“七弟,本宫听圣上讲,你专门为本宫的生辰作了首曲子,是吗?”
段栖椋微微颔了下首。
甘莲心顿了一息,“七弟有心了,本宫很期待。”
宫人眼中的她,笑得和煦温婉,可阮葶嫣却觉得,她的笑容是无奈又凄楚的。
看来,莲妃虽得盛宠,却也难维护得弟弟样样周全。
清风拂过,染上了池水的肆恣,带着些许凉意。
沾衣关切地道:“娘娘,小心感染了风寒,奴婢扶您回宫休息吧。”
甘莲心浅笑回应:“好。稍后再有客人来,七弟,你替表姐招待吧。”
在场众人恭送莲妃,目送她回到了不远处的浮萍宫中。
接下来,确有几名皇子与公主陆续入园,见段栖椋坐于主位,只意兴阑珊地道了声“七皇叔”、“瑱王妃殿下”,然后去到浮萍宫请过安后,又离开了。
虽说生辰宴在晚膳时才举行,但显然,花园的这番布置,是莲妃所设的“私宴”,可小辈们似乎都不怎么“捧场”,只走个形式罢了。
花草簌簌,茶烟袅袅,新芽旧叶氤氲着岁月静好的气息。
阮葶嫣久违了这份舒心的宁静,仿佛回到了十惑庵暮鼓晨钟的日子。
再看身旁的段栖椋,锐利被芳草香融掉了大半,凝重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变轻。
忽悠间,她觉得他很有佛性,一种超脱于世俗的轻灵与淡然。
正在此时,一个少年的入场,把意象陡然拉回了现实。
来者身着五爪坐龙白蟒袍,五官清明、脸廓圆钝,本是一副昂扬的相貌,却偏偏带着愁苦的气质,矛盾下,略显不那么起眼。
“侄子汝砺参见七皇叔、瑱王妃殿下。”
“五皇子快请起!”阮葶嫣忙道。
眼前的少年便是当今天子贞隆帝的第五子——段汝砺。
当对上段栖椋的眸光后,段汝砺的神色明显活泛起来,敏捷又流利地做了一串手语。
阮葶嫣初学不久,而对方动作又有些快,她不能完全理解,只大概看出,他在向自己的叔叔汇报近日读了什么有趣的书、得了什么珍贵的字画,俨然充满孩童的稚气。
可,段栖椋简单的几个屈指、秉拳,宛若划破晴空的一板巨斧,段汝砺的脸上登时阴云密布。
这次阮葶嫣看明白了,瑱王在说——
「圣上又责罚你了?」
段汝砺垂头丧气地比划——
「大前日,父皇带我和皇兄们练习御术,我骑得不甚稳当,惹得父皇拂袖离开了满月亭……」
阮葶嫣算了算时间,大前日,正是她入宫寻夫的那天。康缇匆匆回去面圣,应该是有急事。若圣上因儿子御术不佳而勃然,尚在情理之中;但圣上仅因这点小事,便同心腹的大内总管商量了两天,也太夸张了些。
合理地推测,圣上的震怒,可能并非由段汝砺而来。
不过少年却自责且愧疚地认为事该如此,再好玩的东西也稀释不了他的难过。
“可惜七皇叔您不擅骑射,不然侄子还可向您请教。”他终于再次开口讲话了。
忽的,一道爽朗带笑的女声传了进来。
“本宫就是瞧着了你的轿子,可一转脸儿,又不见了。阿砺,你的脚程好快啊。”
阮葶嫣举目一睇,只见一气质不凡的靓丽女郎向这边走来。
“侄女给七皇叔、瑱王妃殿下请安。”
她身如琉璃,顾盼生辉,如同绘于白釉瓷瓶上的美人一般,灿然无双;眸子澄澈得不带一丝的浑,唇瓣丰润且饱满;有女儿的纤细,又有男儿的俊俏。
阮葶嫣口中道着“请起身”,可记忆中却怎么也搜寻不到此女的身影。她之所以能知晓段汝砺的身份,只因在大婚之日,五皇子正坐于席中。可这位皇侄女,却是初次相见。
所幸,除了段栖椋以外,其他人都会说话,段汝砺的一番“自辩”,解开了她心中的疑惑。
“阿砥皇长姐,你为何不喊我一声?我当真没有看到你!”
“放心,姐姐并未怪你。”
宁靖长公主段如砥盈然一笑,一身红衣在风中好似一团锦绣烈焰。
她不仅是先帝仁宗段栖杨的长女,还是宪宗段时雍的长孙,幼时深得祖父的喜爱。彼时的参知政事岳鉴乃宪宗的近臣,是以尚在垂髫年华,段如砥便与岳氏的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