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外面回到酒店的时候,罗西南迪就坐在沙发里,影像电话虫投在墙壁上。 他穿着前天才买的家居服,铁灰色的布料妥帖地贴住肌肤,没有打理的金发垂在耳侧,眼睛是安静的。 听见门开的声音,那双暗色的眼便弯了起来,罗西穿着拖鞋起身,接过我手里的外套挂在玄关,“欢迎回来,娜娜莉。” 一瞬间,回忆的洪流骤然将人冲走,似乎会有一个黑发紫眼的人笑颜盈盈地探出头,温柔地询问今天的课程如何。 “……嗯,”我回过神来,他的金发哪怕在室内也闪闪发光,“我回来了,罗西。” 罗西南迪端来温水和一碟果切,喝下去的温度刚刚好,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算准我回来的时间的。 我出门是因为报社的事情。 《健康生活报》是主打常识科普和生活妙招的二流刊物,纸页则通常承担被撕下折成纸飞机、逗笑小孩的业务。 接手父亲的事业后,野心勃勃的老板娘迫切想要转型。 就在这个时间,我带着自己的几篇投稿出现了。 用科尔的假名撰写的稿件,出乎意料地收获了不少好评,再加以医疗国度的求学经历作为辅助,于是一拍即合。 第一批报纸将在年后正式流入市场,而我受邀前往进行最后的确认。 “先从底层人民入手,慢慢培养他们对报纸的信任。”我对着罗西说出自己最深处的考量。 革命军想要对抗玛丽乔亚,金钱、威望、人才、武装、资源储备,缺一不可。 在得到藏宝图后,隐隐约约的想法便一直在脑海里酝酿。 被冠以“帝国”之名的巨额财产,足够隐蔽的岛屿位置,非常适合作为革命军的又一个隐秘根据地。 因此,在下船前,我让索拉他们进入地图上标识的岛屿,并尽可能地搭建村庄城镇。 报纸也是如此。 这个世界的科技并没有制造出优异的通讯工具,各个岛屿消息闭塞,人们只能依靠最传统的报纸和许多鸟类信使获取信息。 就像我对克尔拉说的,人们只能看见被允许看见的,听见被允许听见的。 怎么可以任由世界政府一家独大? 大报社当然不可能,因此从一家普及度还算不错、默默无闻的不入流小报入手,温水煮青蛙也是不错的选择。 “大概就是这样。”我吃下最后一块草莓,结束自己的解释。 “当然,这些都还是我的设想,等后面再慢慢和老板娘谈合资和股份的事吧。现在嘛,就还是做好面向大家的科普工作啦。” 我有很多很多设想,但饭总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说完这番话,我抬头又看了一眼影像电话虫投屏的画面。 罗西想要说什么,我却按下继续播放键。 穿着白袍的蒙面人步步紧逼,厉声质问,身穿红丝绒睡袍的国王惊慌失措,夜幕早已降临,窗外却布满红光。 那是从未入睡的群众,被怒火点燃的人民。 “怎么突然想到看这个了?” 我撑着下巴,看着红木涂料的大门打开,护卫队的骑士们一拥而上,将原本保卫的君主捆绑。 白色的身影消失了,影像却并没有结束,愤怒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 “杀了他!” “杀了这群王族!” “他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画面一转,又变成第二天的处刑现场。 没有一位王室成员逃过,鲜红的血液流满了处刑台,一颗又一颗曾经高高在上的头颅堆在地上,表情永远凝固在死前。 而人们,围观的人,处刑的人,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像蚂蚁一样,分不清面孔与身份,只有嘶吼声和欢呼声能分辨为人的身份。 我记得,在处刑结束后,弗雷凡斯的居民恍若无事地照常举办了烟火晚会。 第二天,这座曾经的希望之都空无一人。 留给因为察觉不对、前来探查的海军船舰的,只有堆积的人头山。 影像结束了,又从头开始。 “这是我第二次感受到如此澎湃的声音。” 我转过头,湿纸巾被罗西南迪递过来,微凉的水意触碰到手心,“就像台风一样。” 太复杂的情绪往往会冲击人的心灵世界,哪怕仅仅是影像虫的播放,也再次将我带到当时的现场。 台风狰狞地要毁掉一切,恨意和喜悦全然一体,于是将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