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弯弯的月牙在朦朦的云层中若隐若现,早春的落花在凉凉夜色中更是无人垂怜,只能随着秋千荡起的微风轻轻扬一扬花瓣。
夜幕渐沉,前院的交谈声与哭声也随之远去,微荡的秋千也逐渐停了下来,穿着粗制的麻布孝衣的女子也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瘦削的身形在微凉的春风中摇摇欲坠。
女子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而后一个披风将她牢牢裹住。
宋宁嘉伸出素白的手拢了拢灰色泛白的披风,抬眼看了看站在身侧的人,轻声开口:“兄长。”
宋宁时高挑秀雅的身上同样一袭麻布孝衣,周身透露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端的是芝兰玉树,翩翩君子。
宋宁时眉目柔和,牵起嘴角,柔声嘱咐道:“虽然入了春,但是夜晚寒凉,注意不要着凉。”
宋宁嘉微微点了点头,黑沉的眼眸仿佛在注视着水中倒月,又仿佛没有焦点,她低声问道:“兄长,前院的客人都送走了吗?”
“已经走了,现在父亲还在灵堂守着。”
宋宁嘉低嗯一声,仿若呢喃。
走了。
母亲走了,在昨天夜里。
其实母亲已经病了许久了,缠绵病榻近六年,无论多少珍稀的药材拿来给母亲进补身体,都仿佛泥牛入海,毫无效果。
第六个年头了,母亲没能熬过第六年的春天。
母亲已经很久没下过床榻了,昨天下午却有了力气在庭院中小坐了一会儿,她学医两年,第一次看见回光返照竟是在母亲身上。
兄妹二人按下翻滚的心绪,强忍悲伤,彻夜守在母亲的床边。
因病体沉疴,久不见阳光,母亲的皮肤是异样的白,没有一丝血色,人也是骨瘦如柴,脸颊两边瘦到凹陷,看上去毫无生机,与之相反,母亲的眼睛一直是氤氲着温柔的水色,仿佛世间的安宁都在那双眼中。
宋夫人嘴角温柔的笑一如往昔,那双如枯柴的瘦手使劲抬起,费力地扶上宋宁嘉的脸,母亲没什么力气了,声音也已经很小,只是轻声对她呢喃:“嘉嘉……”
母亲只是轻声重复她的名字,不再多言,她听懂母亲话中的意思,她想回答,但是她怕只要一出声音,喉间的哽咽就会藏不住,她只能捧着母亲的手,轻轻点头,眼眶中的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滑落,滴落在床铺上,洇出点点落花。
宋夫人又转眼看向站立在一旁的宋宁时,他快速上前接住母亲的另一只手,双手紧握住那双枯瘦冰凉的手,声音颤抖,“母亲……”
“宁时,你要照顾好你妹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宋夫人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已经没什么力气,声音越来越低。
宋宁时止不住声音的颤抖,抖着嗓子回道:“是,母亲。”
宋夫人看着兄妹二人使劲地挤了挤笑容,眼中充满着眷恋与不舍,那缱绻的目光一步步描绘他们的轮廓。
宋德站在床边看着虚弱的妻子,儒雅的男人眼中含泪,忍的双目赤红,男人强按下喉间的哽咽,颤声道:“夫人...…”。
宋夫人闻声看向自己的夫君,“夫君,孩子们就托付给你了…….”,顿了一下,双眼又缓慢的移向兄妹二人,眼皮轻颤,眼里好像闪着火光,用虚弱却又坚定的声音说道:“别忘了,林家……”
别忘了,林家。
这句话像一句铁剑,深深刺进了兄妹二人心中,鲜血淋漓。
说完最后这句话,宋夫人的精神头就散了,不消片刻,看着床顶的眼神变得空洞,嘴里胡乱的呢喃起来,声音低不可闻,恍惚间听见她似乎在说来了。
待最后一声呢喃消散在空中,宋夫人的手从兄妹二人手中滑落,轻轻飘落在床铺上。
一直强忍着的宋德和兄妹二人终于再忍不住,声音悲戚。
“夫人!”
“母亲!”
可再无回应。
寂月如钩,夜风愈发的凉了。
皎皎月光照在兄妹二人素白的脸上,宋宁时的白有着一股书卷气,而宋宁嘉的白更是一种病弱的苍白,微风送香,她却忍不住咳了两声。
宋宁嘉将拳抵在唇边低咳,而后问道:“兄长,此去肃州行李可都已备齐?”
宋宁时听见她咳嗽的声音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也披在了她的身上,又替她拢紧了披风才回道:“均已备全,妹妹不必担忧。”
宋宁嘉强撑起嘴角笑了笑,点了点头,又出神地看向水中的倒月。
宋宁时此次科举,位列二甲一十五名,近期应该离京上任,却赶上了母亲离世,本应丁忧三年,可肃州靠近国境,是个苦寒之地,没有人愿意领这个苦差事,导致肃州多地的职位一直是空缺。
宋宁时虽是尚书侍郎长子,但此次是皇帝下令,由吏部统一任命,肃州官员紧缺,皇帝这才免了他的丁忧,不日他便要去肃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