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如鹤戴着手套,穿着厚厚的外衣,余光瞄见好几个月不见的女儿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忙将手中活计交给牛仵作,扭着身子走近。两人相视一笑,便算寒暄过了。邢如鹤又与冯世华简单说了几句,便替邢慕禾穿上仵作外衣,带着她到了墓室里面。
“这只是一部分。”邢如鹤已经忙碌了整整一日,腰有些直不起来,“后面那场面看了更是……”
邢慕禾不知他为何不再说下去,但她朝着那处走近,神色瞬时一僵,倒是也能理解方才邢如鹤的无言与无助。
此处地方宽阔,却摆满了人的骸骨。邢慕禾左手边的尸骨被摆放的整整齐齐,一排数十具紧密地挨在一起,也不知是生前被安排在此,还是死后被人为地放置,这些尸骨约莫一看少说也有百具。更让她色变的是,除却多数成人的骸骨,居然还有婴孩的尸骨,她粗粗数了一下,就连这些也有数十具。
这里……不会是祭台吧。
她呼了口气,慢慢地看向右侧,如果说左侧的尸骨带给她的是震撼,而右侧则更加触目惊心让她止不住地后退,甚至还产生立刻逃离的想法。
胡乱堆杂在一起的残骸,已经如同一座尸骨堆成的人山一般,骷髅、腿骨、肱骨、骨盆这些明显的尸骨粗看也不下几百人,就这么被随意地堆积在一起,手骨、脚骨那些细小的骨头更是满满当当地一地都是。尸骨上基本看不出什么损伤,但密密麻麻的尸骨,空洞的骷髅眼眶,直勾勾地盯着她头皮发麻,纵然已经验多千余具尸体,可看到这惨无人道的景象,邢慕禾也忍不住地干呕起来。
邢慕禾紧了紧木盒,似是寻些慰籍,可起伏不断的呼吸还是暴露出她内心的慌乱,“爹……”她眉头紧蹙,觉得毛骨悚然得厉害,身上冷汗直流,邢如鹤立刻握紧了她的手臂,两人接触产生的温热渐渐驱散她的害怕。
“爹在呢。”
邢如鹤坚定地看向邢慕禾的双眼,似在给她打气,她深呼吸了几下,拼命地忍住心里的情绪,从未见过这么多尸骸,她自是害怕,手指都下意识地不停抖动。邢如鹤大手缓缓拍着邢慕禾的后背,如同儿时初次带她去尸房那般,轻声安慰着。
邢慕禾睁开双眼,呼出一口浊气,她是仵作,现下责任是替这些人寻求真相,说服自己不再害怕后,她缓缓地起身,可看着骨堆她还是不知究竟该从何处下手。
看着邢慕禾的背影,邢如鹤也叹了口气,既欣慰于女儿的成长,又心疼她的经历,明明该是整日在府中绣花品茗,与闺阁好友游湖赏花的年纪,却因着家传的手艺在此地与尸骨为伴,他忽然生出许多自责,若自家夫人在世,定会与自己拼命吧……
突然,邢慕禾鼻子微动,似又嗅到了那股淡淡的异香,方才在外面本来还以为是她的错觉,可这种香味也在此处出现,甚是可疑。她眼眸一转竟忽地发现角落里似乎有什么小虫子闪了一下,可当她再寻之时,便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这些骨头甚是诡异。”邢如鹤将她带到左侧,不知为何,方才整齐摆放的尸骸忽然有那么一两具消失不见了,邢慕禾蹙眉:“空着位置的那两具是牛仵作搬走了吗?”
邢如鹤苦笑一声:“这就是诡异的地方。”他叹了口气,“这些尸骸会莫名地消失。”
“消失?”邢慕禾一惊,“爹,你不是开玩笑吧。”她从未听过好端端的尸骨会消失不见的,可牛仵作还在里面拼骨,根本无暇搬走尸骸,邢如鹤又一直同她在一起……
她霎时觉得浑身一颤,总不可能是鬼神作祟吧。
“这不是第一次了。”邢如鹤目光缓缓移向眼前满满的尸骸,“自我与牛仵作来此以后,方才那个莫名消失的尸骨已经是第三具了。可我们找了半天,既没有其他人将它搬走,也无自己站起来的可能。”
邢如鹤苦恼道:“搞得我都开始恍惚,怀疑是不是真的还魂了。”
果然,戏本看多了,都开始信鬼神了,还魂这种荒唐之事居然也搬了出来。
“还有更闹心的……”
闻言,邢慕禾转身看向对面,邢如鹤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似是诉说自己的不满与无助,“我发现这些尸骨也不全是咱大盛的百姓,在一些杂物和死者未腐蚀的衣衫上还发现了亚谙国的图腾。”
“亚谙国?”
邢慕禾愣神,亚谙国是大盛的邻国,虽只是个人口稀少的小国,但靠着海上贸易,一举成为几个小国中国力最丰厚的国家。近十年来亚谙借鉴大盛文化,王族内盛行医术,两国百姓也开始互通语言,时有男女通婚。两国平日和平共处,却不知为何始终未曾签订盟约。
墓室里若发现了亚谙国的图腾,那就意味着,此案并不是一起简单的百尸案,也与往日她参与的案子不同,毕竟涉及到了大盛与亚谙两国,若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影响两国外交,甚至恶化两国的关系,因此要格外小心谨慎。
“此案死者里有亚谙百姓,亚谙国是否也应派仵作前来?”邢慕禾忽然想起如山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