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濮县一家丧葬店婆媳间闹了些矛盾,捕快们去劝解了一番,现下回了衙门却仍是对丧葬店的价格与流水惊叹不已。
“你们说,单单一件最便宜的寿衣样式就要几十两。”乌伯山倒在凳子上,任由脑袋反血:“不吃不喝几十年我也买不起啊。”
韩普磕着瓜子,也不忘插话聊天:“不过,那料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用的,贵些也能说得过去。”他推了推面前的瓜子皮小山,“我听说,有钱人家的寿衣都是量身定做,衣领、手臂、腰围什么的都是严丝合缝的,而且有些讲究人一套寿衣要七八件呢。”
“七八件?”庞辛树忙喝了杯茶压压惊,“那得多少银子啊……”
正欲追问,邢慕禾适时来到衙门,她并未听到谈话,却也察觉到自她出现后,几人的闲聊声竟倏地消停了。
似乎是碍于邢府的势力,他们也不再对丧葬店赚钱与否的事情多加讨论,毕竟邢府是陵川大族,又是仵作世家,怎能体会他们的艰辛呢。
陈靖还是以往那张表情,无论是几人闲聊之时,还是邢慕禾来了以后都未曾变过。
邢慕禾如往常一般,拿抹布蘸了昨日盆中剩的凉水,伸手准备擦拭衙门书桌上的尘土,庞辛树眼尖地立刻冲了过来一把夺走她手中的布子。
“邢仵作,我来擦就好。”说罢他连盆带抹布的立刻端得离邢慕禾远远的。
邢慕禾瞧着他的动作,心下一明,又拿起桌上的空茶壶,这些大老爷们都不爱沏茶,也总是不记得倒里面的茶渣,每日都是邢慕禾来清洗和更换。
乌伯山一个小跳,抢过她手中的茶壶还顺势转了个圈:“我来,我来。”
邢慕禾的手刚碰凳子,又有一人冲过来夺走,还没挨到书册,小山成堆的书册便被人齐齐抱走,就连笔架上的毛笔都被韩普小心地移开。
他们这是把她当作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娇滴滴小姐了吗。邢慕禾胸口闷闷的,本来今晨看到还放在门口的画纸和铃铛已经够失落的,如今衙门的同僚也如此待她……
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的陈靖倏地冲邢慕禾扔过一包东西:“帮我洗干净。”他起身离开座位,路过邢慕禾还停下脚步补充了一句,“分你一半。”
“好。”邢慕禾喃喃地点点头,将纸包解开,原是些鲜红山楂,她眉头一皱,陈靖何时吃起了水果,而且这山楂好生眼熟,思索片刻她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昨日他桌上的那包吗?若她没记错,是已经洗过的。
话虽如此,邢慕禾还是乖乖地拿着山楂去了厨房,还用了个盘子贴心装好。待她回到大堂却发现康夫人居然在此。
“康夫人?”邢慕禾诧异道,早晨天气寒冷,怎得突然来此,她将洗好的山楂递了过去,“可要拿些?”
康夫人微微摇头,她昨晚从夫君那里知晓了邢慕禾的身份,虽是震惊却不意外,她一直觉得邢慕禾不似常人,更不似寻常仵作,得知真相也没有同他们一般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握了握邢慕禾的双手,刚用冷水洗过山楂,有些泛红,显然是冻着了,手忽地被温暖包围,邢慕禾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方才有封陵川来的急信。”
“陵川?”邢慕禾问道,“怎么了?”好端端的陵川突然来信,还是急信,莫非有大案?
康夫人摇摇头,“似乎是寻你的。”她指了指书房:“去书房等着吧。”
闻言,邢慕禾轻手将山楂放置桌上,朝着书房走去,她心里有些慌乱,不知生了什么变故,坐在凳子上也静不下心。
与此同时,门外的康夫人朝着大堂内的捕快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一早便来到这里,自是看到他们对邢慕禾的态度,虽知晓他们在顾忌什么,可还是忍不住地替邢慕禾说话。
“在各位心里,阿禾是拜高踩低的人吗?”康夫人虽精神头有些好转,可声音还是有气无力,“她是如何待你们的,我看在眼里,各位心里也都清楚。”
康夫人走近几步,语重心长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你看她出身优渥,不愁衣食,可她也有自己的烦恼。相逢即是有缘,莫不是为此便要与她不相往来了?”
几人没有反驳,默默地低头不语。
“况且……你们本来就知晓阿禾的家世是富裕家庭,如今只是因为她姓邢,就要如此待她?”
庞辛树也忍不住回应:“我们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就是生怕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让阿禾觉得我们有什么别的目的。”
乌伯山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康夫人叹了口气:“你们不是阿禾,但也与阿禾共事这么久,她的为人你们该是清楚的。”她望了望衙门门口,好似有人来了,“好好想想吧。”说罢便裹紧了披风回了内院。
陈靖此刻也站在门外,冷冷斜视了一番:“心里有刺,趁早拔出,整日阴阳有意思吗?”他一把端起盘上的山楂,头也不回径直回了座位,然后一口气吃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