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秋,王二由东北坐了两天的火车,去往四川蓉城附近的一所师范大学念书。由于王二本人偏科严重,其高考分数将将才过当年的二本线,在对自己的分数与众多的专业进行了一番衡量后,最终选定了蜀地的这所大学。
新入学,自然一堆琐碎的事。报名录入、领取被褥、熟悉宿舍……大约忙了三四天,身心才算稍安定下来。时节虽已入秋,但在蜀地,夏天的气息依然留恋着不肯褪去,处处透着种——相较于北方而言——沉闷而湿润的热度。
在这强烈的夏意中,彼此新近结识的青年们都装出一副——装这个字,还是有些不准确。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都是在初识时更为和睦,一则彼此还不知根底,二则大多数也存了互留好印象的心理,故而一开始便都能互相客套几分、礼让几下,哪怕带着些许装模作样,倒也让人心内舒坦。
走出宿舍楼右转,便见露天的、狭长的石制台阶,学院中的人称其为百步梯。顺着长梯而下,是条烟火气浓重的小吃街,摊贩们的叫嚷声伴着食物飘出的烟气弥散开来。往往日头西斜时,一群彼此并不熟识而装出熟识样子的新生们一起下了楼出来觅食,口中此刻总聊些无关紧要的闲事,吃些以辛辣为主味儿的各类吃食。小群体中不时传来几声略显生硬的笑声——这样没心没肺的笑,只属于那个特定的年纪。
王二由此结识了同寝的小赵、老钱、小孙与老李。虽说几人高矮胖瘦各异,但都还算面容和善,甚至和善得有些庸常。对于求学之路一波三折的王二来说,深知生活没有多么美好也不会太过糟糕,故而面对许多事倒也无求所谓。
“几号军训啊?赵哥?”宿舍内,王二坐在自己床铺下的凳子上,看向与之一窗之隔,站在脸盆前揉搓着衣物的舍友,“赵哥?小赵?小赵哥?哥哥?”
“这声哥哥叫得,恶心死我了。”正洗衣的舍友侧过头,“下周差不多了吧。”
“哦,军训是不是比较难熬?”
“还好吧,听师哥他们讲,空间很大。”
“啊,什么叫‘空间很大’?”
“偷懒的空间很大,比如可以说病了之类的。”
“可以么?”
“据可靠的小道消息,原定半月,实际也可能会缩水的。”
“缩水……”
军训当天,烈日炎炎。这对于常年阴雨的蜀地而言有些反常,总让人怀疑军训所定的日期是与气象站串通好了的,就准备着让新生挨阳光暴晒。三四天后,倒也下了点雨,在运动场走了几天正步的人们沐浴在绵绵的细雨中……淋雨一时爽,翌日阳光一出,身上开始痒。王二开始每天晚上用冷水擦身。
看着队列左前方的舍友赵哥在行进中逐渐左右不分,是王二每日走正步时的一大乐趣所在。起初教官还有心去对其矫正几回,可每次行步不多时,舍友的身体都仿佛自带了记忆般改换了相反的方向。教官在经历了数次教导失败后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只是短暂而弹性较大的学生军训,实在也没有必要太过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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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饿么?”结束了一天训练后的黄昏时分,熙攘嘈杂的学生食堂内,王二看向长桌对面的老钱,“你这吃相,比较凶残。”
“今天教官逼得有点紧。”老钱说着,拿筷子拨去面前一块回锅肉上的辣椒,“你说就不能换个样么?天天吃这。”
“只有军训的新生有晚餐免费的待遇,有的吃就不错了,要啥自行车啊。”
“哦,自行车那玩意儿,本来我也不太会骑了。”老钱扒净餐盒中的饭,“先走了啊,小二子——唉呀,那边孙哥好像来了。”
“小王,哈哈哈……”又一位舍友端着餐盒走到王二近旁,“老钱不多坐一会?”
“有事有事。”
“坐。”王二轻声说道。
“昨天那份狼牙土豆味道不错吧。”小孙眉眼含笑。
“味儿挺好,就是那里面的折耳根实在有点吃不惯。”
“啊?你不早说。跟开摊的那位婆婆说一下,这调料可以不放的。”
“哦,其实就是有点腥儿而已了。”
“外地的,很多都这样的。”小孙将手伸进衣兜内,欲寻些什么,表情忽然僵住,“一个坏消息,钥匙链丢了。”
……
天色昏暗下来,小孙与王二于校内的运动场中走走停停,面容都有些窘迫。王二象征性地陪着舍友找了片刻,心思便已不在此事上,毕竟也只是他人的事,但碍于新结识的情面,也不好弃之不理。
“孙哥,天有点晚了,明儿再说,如何?喂,在听么?”
“你想没想过,从宿舍,到来时的路上,到这运动场,再到去食堂的路上……这东西可能在任何一个时刻掉落在任何一个地点,这么下去,就是大海捞针啊。”
“寝室钥匙而已,明天让宿管老头再给一把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