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月棠陷入回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顾令则。当时的顾令则还很小,却因家世变故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小小的少年郎站得笔直挺拔,一脸认真地开口:“令则家室单薄,愿意解除婚约,还请段伯父成全。” 段月棠永远忘不掉自己父亲当时心痛自责的神情,也忘不掉自己那一刹那的心疼。 “所以,姨母和父亲便解除婚约了?” “是,你外祖父受不了你外祖母和姨母日日的哭闹,解除婚约后,便带着你父亲搬了出去。” 那时的段月棠仅仅七岁,却挂心着父亲,便时时跑去他们住的小院探视,一来二去的,倒是和顾令则相熟了。 “你外祖父身体本就不好,搬出去后更是无人照料。你外祖母心疼花给你父亲的银子,硬是要求送走你父亲,才肯让你外祖父归家。” 顾玉潭不好评判对错,只能叹息:“外祖父定然是不肯了?” “你外祖父当年也是手艺极好的铁匠,为了两边都不亏欠,他只能做着双份工。一半收入送去给你外祖母和姨母,一半收入留着供你父亲读书。” 顾玉潭感佩不已:“祖父和外祖父感情一定很好吧?” “莫逆之交。你外祖父好几次醉酒后,都会哭着叫你祖父的名字,说他糊涂。” “糊涂?” 段月棠也很疑惑:“我问过你外祖父,为什么这么说,可是他却怎么都不肯多说了。” 顾玉潭疑窦丛生,再联想整件事,忽然觉得蹊跷。祖父去了趟京城,便再也没能回来,父亲也是去京城参加科举,偏偏在殿试之前就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不过,现在还不能贸然提出来,否则只是徒增母亲的心理负担。她按下疑惑,柔声问道:“那后来您怎么会嫁给父亲?” “你外祖父熬了几年,积劳成疾,已是瘦得脱了人形。他把我叫到病榻前,问我可愿嫁给你父亲?” 问得这么直白嘛,这个倒是顾玉潭没有想到的。 “那外祖母就同意了?对了,当时姨母已经嫁给姨夫了?” “你姨夫中年丧妻,但家产颇丰,你姨母执意要嫁给他作填房。你外祖母气得不轻,在你姨母生下你采恒兄长后,没多久就过世了。” 看来外祖母过世得比外祖父还要早,顾玉潭有点同情这对老夫妻,一个活活气死,一个活活累死,孰是孰非,只能留到阎王殿前去吵了。 后来的故事,不需要母亲讲,顾玉潭也能猜个大概了。可是既然是姨母自己不愿意嫁给父亲的,又为什么要说出那样埋怨的话呢? 顾玉潭问出自己的疑惑,段月棠斟酌了下,才缓缓道:“你外祖父过世的第二年,你刚刚出生,你父亲便在县试、府试和院试中连中案首,一时间在丹县成名了。” 顾玉潭撇撇嘴,明白了,父亲家世没落的时候,姨母看不上他;等到父亲考中秀才了,姨母又后悔了呗。 听了一出长辈间的爱恨情仇,顾玉潭唏嘘不已。但同时也暗暗下了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去京城查查当年之事,她总觉得祖父和父亲的死,只怕没那么简单。 两日后,书院放榜。 顾玉潭被母亲早早拉起来,段月棠今日决定再歇业一天,陪女儿去看看考评结果。无论是否考中,娘俩总要一起承担。 天色刚蒙蒙亮,母女二人就赶到了书院之外,没想到这么早书院外就围得水泄不通。顾玉潭拉着母亲好不容易挤进去,才发现还未来得及放榜。 书院中出来一位青年,解释得焦头烂额:“辰时才放榜,大家真的不用来这么早,先散去吧。” 现在不过才卯初,还有两个小时。顾玉潭百无聊赖,正在人群中四处看,忽的发现了彭嫣。 “彭嫣!”顾玉潭冲她招手。 彭嫣身边站着另外一位女子,顾玉潭认出来也是前几日一同参加考评的女学生,便冲着她亲切地笑笑。哪知那女学生看到她倒像是见了鬼一般,匆匆低下头,一只手还拽着彭嫣的袖子,凑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顾玉潭眯起眼,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她本想就这样算了,也别拉彭嫣下水了。谁知道彭嫣听完那女学生的话,像是气急,与她争辩了几句,便甩开她的手,径直走到了顾玉潭身边。 顾玉潭笑眯眯:“怎么了,看这小脸都气红了?” 彭嫣嘟着嘴:“她们真是没良心,你那般维护我们,她们可好,把你当洪水猛兽一般。” 其实彭嫣咽下了半句话没说,刚刚那女学生除却说顾玉潭太过嚣张,不可深交之外,竟然还言语间侮辱顾玉潭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