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本来在西屋歇息,听见东边越来越热闹,不时掺杂或清脆或连珠似的笑声,一阵高似一阵,吓得他赶紧坐直了身子,一时想逃出屋去刷马,又有些舍不得,半竖起耳朵仔细辨认,想听清其中有没有……小姐的笑声。
取了较粗的麻绳破开,陶墨夕挑着简单些的方胜、连环的花样,耐心的教这些姑娘媳妇们从头学起。
人多口就杂,大家嘻嘻哈哈的,不是你的绳子打了结,就是她的花样漏了线的,陶墨夕脸上并无半分不耐烦,而是认真讲解示范,再有不会的就拆开重编。
一直到小桃掌上了盏小油灯,满屋子的人,才堪堪完成了松紧不一、疏漏百出的络子。
陶墨夕一个个成品看过去,反倒是一开始自诩粗手笨脚的赵大嫂,打的络子最耐看。
“哎呀,我这是平时编筐编习惯了,手劲不自觉就大了些。”赵大嫂还是头一回在人前觉得羞赧,手上扭着络子的劲道都小了不少。
满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捅捅你,乡村里长大的姑娘没有那么多拘束,平日也都是爽朗的性格,很快就有人憋不住,十来张嘴巴几乎同时咧开,哈哈大笑了出来,毫无做作之意。
笑够了,虽然意犹未尽,但天色不早,大姑娘小媳妇们带上自己的作品,一一向陶墨夕姐妹告辞,约定下次有时间再过来一起学新的花样。
陶墨夕被她们快乐的情绪感染,不由得也笑容满面,直到把最后的客人送走,红润的嘴唇上还漾着笑纹呢。
她关上房门,回头的时候正好撞上出来的周牧。
周牧在屋里实在憋不住了,好不容易等那些人都走了,急匆匆跑出来要去如厕,恰好见到小姐正笑着看他。
小姐平素总是淡然的脸上,此刻正带着满满和悦的笑,是那般单纯,笑意随着双眼的轮廓荡漾开去,一瞬间整间屋子都亮了,又像是青云山下小溪里的流水,被笑声激起的水花四处飞溅。
周牧直不愣登的站在那里,直接看呆了。
陶墨夕的路让这大黑塔堵得严严实实,见他不动,微蹙眉头问了句:“你干啥?”
周牧赶紧侧身让开,心咚咚的跳。
上头发下劳役,要赶在秋收之前把郡外防水的堤坝加固一遍,里正组织村里的壮劳力去应役,周牧一家的户籍已经被里正到郡里给落了下来,自然也在应役之列。
可这么一走,短则半个月,长则月余,周牧接到里正通知就开始发愁,小姐到此地还不足三月,身边就带着个孩子,服役期间又不许回家,万一小姐遇到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陶墨夕听到消息先是短暂惊愕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周牧回了村里,年岁也已满十八,已是造籍在册的正经青壮,有该服的徭役,该交的税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只在方府做个家丁了。
里正一大早就满村奔走,到各家说定了次日一早出发,要自备衣物被褥,到时衙门会安排一日两餐和住宿的地方。
里正跟周牧交代的时候,陶墨夕就在一旁安静的听着,里正看她一脸懵懂,临走前忍不住又多交代了一句:“阿牧,以前你没服过徭役,可能不知道,每日干些挑土搬石的活倒不算什么,主要是吃不饱也睡不好,今晚叫你媳妇多准备下吧。”
要准备……什么呢?
赵大嫂正在家里收拾包袱,听见外面有人叫门,接着是隔壁周家媳妇的声音:“赵大嫂在吗?”
“在呢,是月姐吗?快进来~”
赵大嫂迎出去,见陶墨夕站在门外,忙快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往屋里拽,“拘束什么,快进来,就我自己在家呢。”
她边往屋里走边笑:“家里乱糟糟的,我正在给我家赵大收拾行囊,让你见笑了。”
“不会,我屋子里到处都是碎布、画粉块,也是来不及收拾,”陶墨夕顺着她的话头,问赵大嫂:“赵大哥去过很多次了吗?”
“是啊,差不多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回,”赵大嫂叹了一口气,“吃不好,睡不着,每天还要干五六个时辰的活,去年我家那个回来,人都整个瘦了一圈,唉。”
“那么辛苦?”陶墨夕有些迟疑地问。
她这次到赵大嫂家来,主要是想问问,服役的人都需要准备些什么,但听赵大嫂这么一说,感觉什么都抵不过本人要吃的苦。
赵大嫂坐到炕上,手里继续叠衣服,边跟陶墨夕唠叨:“衣裳有那么两套替换的也就够了,反正他们汉子在外面也不会洗,但被褥鞋袜得挑厚的带,往年住的就是草棚,连面墙都没有,直接睡稻草上,灌风漏雨就不必说了,夜里还有耗子咬人脚呢。”
陶墨夕点点头,牢牢记在心里。
“啊,对了,你家可还有面?最好再做些能存得住的干粮,”赵大嫂拍了拍脑袋,“我家还有几升白面,我准备都烙饼给我家赵大带上。”
“烙饼啊……”陶墨夕想了下,“烙饼放不了多久,就会变得干硬难以下咽,我曾见过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