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要死了吗。
灵眇捂着沉痛的脑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悬空而立。脚下是灰蒙蒙的山,林间兽鸣,无灯无星。
飘飞的裙摆在孤月长明的夜里像是开在混着黑和泥淖中的花,绽开、随着风的停息而迅速枯萎。
是花……?自己是花,是吗?
灵眇散乱的意识徜徉在夜里,沿着记忆中的草灰蛇线一点点回溯。
……扎根的地方在一个尤为严寒的地方,不见人烟,没有活物。她转念一想,自己好像又不是——因为她依稀记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是和尸物打交道的,黏腻、腥臭,生活在不见天日的黑暗地带。
那是异常孤独的一段时光。
但她忽的想起一个小孩来,那孩子赖在她身边,非是不走。
她终于想起更多的事情来。回溯的根源终止在那场宴请了冥界各方人士、声势浩大的婚礼上。
我爱慕你。
灵眇恍惚间,听见这句话。终于一个清俊的脸出现在脑海中。
她的思绪像是被牵拉撕扯到这个未知世界的每个角落,最后在鞋靴踩碎枯叶声中被唤醒,于是所有散落的思绪在这一刻汇拢聚合。她低头垂眸看去——
细碎的鞋靴踩叶声,停在山顶最古拙的一座庙宇门前。
是一个浑身黑色,半张脸隐没在霁青色面具下的奇怪男人。
林叶茂盛,将男人显露在外的另一半脸也遮挡住。
灵眇看不清楚,却又没来由的心上疼了一下。她借由并不明亮的月色看去,男人缓缓抬起右手,在柴门前犹豫了半晌,最后万般无奈地捶在门上。
那一叩,沉重滞缓。
男人看起来很高大,但脊背却落败地弯下,躬身站在门前。头一低,面具掉落下来。
灵眇错开那些林叶,望去。
薄薄一层月色笼在玄砚脸上,五官平静地嵌在脸上,一副纵是天崩地裂也决不能动摇的宁和。
门从内打开,门内站着一位住着禅杖的和尚,他看向玄砚的眼神微微一愣,接着稍退一步轻轻点了点头。两人无声而又庄重地交接了一样东西,一片灵叶从玄砚的手中送到了和尚手中。
灵眇的泪轰然而下,干哑的喉咙想说什么,却发现怎么都无法发出声音。
玄砚阖眼,退后,再度弯折下脊背,敬道:“尘鉴大师……”
“受不起。”这名唤作尘鉴的大师赶忙走上前,扶起他微笑点头,“老衲知道了。”
门扉再度关上。
玄砚艰难地转过身,终于撑不住地左右歪了歪。他单膝跪倒在庙宇门口的石像旁,旋即吐出了口血。
胡乱擦了擦之后站起,灵眇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踉跄的身影上,直到他消失在山野中,直到灵眇看见玄砚来时的路。
一扇充斥着金光的巨门,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山脚下,与周围的事物格格不入,这时灵眇才陡然发觉眼前的玄砚一如此门,不合时宜、格格不入。
原本就已经锈迹斑斑的心脏此刻再度凌迟一般地痛起来。
灵眇抬手覆上湿润的眼睛,兀自悲怆地笑了笑,不知是在笑千万年前的玄砚竟会拖着行将就木的身体将这扇连通古今的巨门打开,还是在笑他即使死到临头了还在忧心手中和灵眇的命息息相关的灵叶。
传闻中,那位新登临冥界尊位的冥尊新婚后颓死与一棵参天大树旁。
传闻中,玄砚献祭出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将古今连通,只为把那片灵叶交递给晦明寺的尘鉴法师。
他要救她,私心使然。
但或许,蹉跎的千万年光阴后,凭这片灵叶,他还可以再见她一面。
灵眇捂住自己脸,掌心湿润冰凉,全是泪。她笑中含泪,竟带了几分释然,死前能再看一眼他,遗憾也会少些吧。
就在她不再执着,而是开始放空自己的思绪,开始迎接自己千万年来一直翘首以盼的死亡时,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灵眇。”
这声音很熟悉,就是让她死个千百回她也不会忘记,是紫穹的声音。
灵眇一转头,就看见来自虚空中的紫穹虚影。
说起来,两人很少见面,即使是见面也极少有这样安和的氛围。向来是灵眇顶着举头三尺众神仙的谩骂声,大摇大摆张牙舞爪地被推搡着走到紫穹面前,再由紫穹用一段在灵眇口中是为“神仙官腔”的废话陈述一遍她的种种“罪状”,接着……接着——
接着,紫穹会顶着众神的反对和阻挠,宽恕她,施以小惩小罚。
她总是没事的。即使是触犯违背那本几人高的三界公约。
就连灵眇自己都没想到,一开口竟是故人久别的熟络:“帝君,我们见面了。可惜,这下我该死咯,你的那些神君仙君,终于能高兴个大半年了。”
“哈哈哈……”紫穹笑着叹息,像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