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染还记得秋日宴那天,贺连寻对桂花的忌讳。他好似是连闻都不大能闻的,但这时候拿眼去瞧他,他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神色如常。
想多了?陆染收回视线,只听陈扬辅介绍,这桂花糕是云舒从宫中御厨那学来的手艺,为了今日宴请,特意邀请大家一同品尝。
陈扬辅话音刚落,云舒便施施然起来,向着众人一矮身道:“小女子献丑了,不过是学了些皮毛,不敢与御厨的技艺相比较,还请各位大人不要嫌弃。”
大家都是冲着陈扬辅而来,以后在官场上还指望着他照应,没人会因为一盘小小的桂花糕开罪了“贵人”,所有人纷纷动筷,刚一入口,夸赞声便不绝于耳。
“嗯~~这桂花糕看着就勾人馋虫,吃进口里更是软糯香甜。”
“云舒姑娘好手艺,还是陈兄调教有方,艳福口福都占全了。”
唯剩贺连寻迟迟没有动筷。
陈扬辅似是故意,朝着他一挑眉道:“贺老弟,美人你不愿意割爱。怎么,连这桂花糕你也不愿意赏脸了?”
对上陈扬辅的目光,贺连寻下意识地转着手里的石头珠串,却依然没有去碰那吃食。
二人虽未再说话,却隐隐对峙。
陆染见状,只觉贺连寻才帮自己挡过一劫,她也不好袖手旁观。
“啊呜”一口吃掉了自己的桂花糕,她便伸手想去够贺连寻的,一边够还一边称赞道:“云舒姐姐做的桂花糕绝对是一流。好吃的我都没细品出里头的滋味。公子,你这个若是舍得,便也给我吃吧?”
陆染眼巴巴地将贺连寻望着,一派天真贪嘴的模样。贺连寻低眸看了她一眼,尚未开口,陈扬辅却突然喝道:“没规矩的东西,这里是男人的场子,哪轮得到你插话?”
陆染明显怔了下,陈扬辅如此反常,这桂花糕十有八九就是为贺连寻设计的。
做戏就要做圈套。陆染一副被呵斥后的瑟缩模样,紧接着委屈的眼泪也开始在眼眶子里打转,她红着两只兔子眼睛去看贺连寻,纤纤细手依旧搭在盘子的边缘,不知是被吓得忘记收回来,还是依旧对桂花糕念念不忘。
虽知对方不怀好意,她仍想试试还有没有帮他转圜的办法。这个时候不能硬来,便只有示弱。
泪睫于盈,将落未落,陆染不知道的是,她这副受惊的模样直看得陈扬辅一阵抓心挠肺的痒痒。
陆染自认表演的到位,谁料折腾半天,贺连寻却不接茬,只扫了她一眼,敷衍般地拍了拍陆染的手道:“染儿长期身处内宅,没见过什么世面,叫各位见笑了。”
“云舒姑娘的心意,在下自然却之不恭。”说着,他慢悠悠拿起碗边的玉箸,夹起桂花糕,三两口吃入腹中。随后啜了口清茶,评价道:“甜而不腻,确实不错。”
月朗星稀,即使宴客厅被照得灯火通明,仍不如晴天白昼将人看得清楚明白。贺连寻半边脸置身一隅烛影斑驳下,看不真切表情,但瞧他慢条斯理的模样,陆染心下犯嘀咕,没事?
陈扬辅与刘盛也盯着贺连寻,半晌未察觉有异,他觑了一眼刘盛,隐隐有责怪之意,刘盛抬手擦了把额角的汗,显然也没料到贺连寻是这样的反应。
酒过三巡又吃了糕点,所有人都疲乏了,东倒西歪围在桌前,陈扬辅干脆挥了挥手,搂着美人腻腻歪歪的离开,散了这场宴席。
陈家外宅地处京郊,此刻夜深露重,回去甚有不便,小侍们早已候着门外,领着各位大人去提前安置好的厢房歇息。
小侍在前头提着灯笼,贺连寻与陆染一前一后走着,贺连寻起初与常人无异,但走着走着,速度慢了下来,步伐也开始变得有些乱。
陆染暗道一声不好,去问那前头的小侍,“快到了吗?”
“回姑娘的话,就在前头不远了。”
谁料那小侍话音未落,贺连寻便急向身侧跨出一步,弯腰在一棵杏花树旁吐了出来。
黑暗中,只听见他痛苦的干呕声,陆染吩咐小侍去前头等,自己接过灯笼向他走了两步,“你没事吧?”
贺连寻一只手撑着树干,一只手艰难地抬起,示意陆染不要靠近,就这样独自在杏花树下站了许久,他才稍稍缓了过来。
“走吧。”他有气无力道。
到了厢房,陆染扶贺连寻坐到床边,见他仍面色发白,愤愤不平道:“他们是故意的!就是要给你个下马威。”
贺连寻虚着眼,“嗯。他们是要告诉我,我的弱点他们都掌握,放老实点别耍花样。”
陆染不忿,“陈扬辅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为什么非要跟着他们干?”
贺连寻瞥了眼陆染,“你看我像好人?”
“那倒是……也不像。”
“那便是了,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听过没有?”
“……”
陆染搞不明白贺连寻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索性不再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