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刻沈卿欢还在咬牙想着,倘若自己破相了,便彻底连交换的底气与筹码都没有了。
只是待她朝前扑去的时候,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倒是脖颈被什么往回勒住,不至于让她头破血流。
阴郁的冷气与清竹淡香萦绕在周身,沈卿欢勒得涨红了脸。
她险些喘不过来气,堪堪睁开眼看着身边冷脸的谢谨庭:“谢秉笔……”
谢谨庭这才松开了收手,沈卿欢得以大口大口的吸着裹挟着寒气的冷风。
“娘娘,方才不知是哪家的马车横冲直撞,来顺一时没勒住。”太监来顺掀开帘子,生怕沈卿欢怪罪,不敢抬眸看她。
“无妨。”沈卿欢缓了口气,摆了摆手。
谢谨庭眉头微微扬了扬,未曾说什么。
也是,依照当年沈卿欢的脾性,而今早就要那人下来道歉,好一番为难才肯罢休,眼下与先前大不相同,确实叫人亦是难以适应。
那股淡淡的清苦药香混杂着细微松香与清竹味道,在鼻腔久久萦绕不散。
脖颈处仍是微凉,方才谢谨庭触碰过的地方仿佛都被腌入了味。
沈卿欢此番却没有要嫌恶,或许是迫于宦官的淫威下,她心中轻叹一声。
等了许久,马车还未有动静,沈卿欢便听车帘外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小厮无状,冲撞了太子妃,还望太子妃海涵。”
这声音正是蒋世泊。
沈卿欢心下当即舒了一口气,掀开帘子似是嗔怪地嘟了嘟嘴,看向蒋世泊:“兄长这是哪里的话,反倒和欢欢生疏了。”
马车帘被掀起,入眼便是一张清绝脱俗的脸,叫人不由得呼吸微微一滞。
蒋世泊眸子对上她的,便注意到她身边的谢谨庭,刚要脱口的话似乎转了个弯:“……还望太子妃与,与谢秉笔莫怪。”
谢谨庭扫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大殷的文官清流,向来看不上阉人。
可阉人同他的卿欢妹妹共乘马车,当朝丞相更是同一个阉人这般客气,想来心中也是不痛快的。
蒋世泊脸色不大好,笑意更是难看:“不知谢秉笔竟在此。”
“天大寒,是我邀谢秉笔同行的。”沈卿欢出言道。
她最是知晓蒋世泊的脾性,她心高气傲,蒋世泊如今定是认为自己受了委屈,若是说出什么惹了谢谨庭不悦,往后她才怕是更艰辛。
谢谨庭像是没有打算回答他的话,唇角轻不可察的笑意被他认为是挑衅:“咱家还有要事在身。”
沈卿欢见状,忙看着蒋世泊眨了眨眼,道:“兄长快些回去吧,我们先行回府了。”
说罢,她挥了挥手,马车便飞驰而去。
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蒋世泊咬紧了牙关,便听身旁小厮道:“主子快上车吧,宦官当道,我们也不好为太子妃说些什么。”
蒋世泊身边的侍从也出言道:“太子妃方才临走前的眼神,分明是让主子放心。”
“放心?”蒋世泊呵出一口冷气,“她分明是被阉人挟持。”
她从来不会这般,她是最不喜阉人的。
沈卿欢此时并不知晓蒋世泊心中所想,谢谨庭同她一路无言,她也猜不透这人的心思。
“传言非虚,蒋丞相当真喜欢极了你这个妹妹。”谢谨庭勾了勾唇角,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太子妃是当之无愧的金枝玉叶。”
蒋世泊方才的眼神哪里像是看妹妹,谢谨庭轻嗤一声,他倒是发现了意想不到的。
难怪是金枝玉叶,京城男子人人都恨不得捧在手心的金枝玉叶。
沈卿欢一时不明白他话是何意,如实道:“兄长向来疼我。”
来顺勒紧缰绳,马车停在了那处。
“今日多谢太子妃,咱家便先行离去了。”身旁的帘子被掀开,谢谨庭微微颔首,这便下了马车,李继妄上前为他理着身上的斗篷。
谢谨庭微垂的长睫遮住眸中神色,回眸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朝那辆奢华的马车走去。
雪愈下愈大,像是要将整个大殷埋在今年的冬雪中。
沈卿欢踩在咯吱咯吱的白雪上,深吸一口凉气,看着那团白雾拢在眼前的太子府。
府内,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裴辜元又叫了戏班子来府中搭台。
“夫君好狠的心……”台上身披厚氅的戏子念词。
今日这出戏,好巧不巧正是一场痴情女子与负心汉,而台下的太子正是认真看着手中的信件。
台上的戏子字字啼血,又何尝不是在控诉台下的裴辜元。
最是无情帝王家,老话总是不错的,裴辜元身为皇家人更是不例外。
裴辜元韬光养晦掩人耳目,才有机会荣登大宝,而今亦是以搭戏台听曲子为由,叫宫里那群人当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才有了如今这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