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祁也就整整三天没有睡过,他怕自己打个盹的功夫,城门就会被西越人的铁骑给踏破。
说来也是好笑,他这么一个长在锦绣丛中的纨绔子弟居然还有舍生忘己,死守城门的时候。
桑祁是听着他外祖的英雄事迹长大的,也无数次曾幻想过自己披甲上阵,斩退千军万马的一日。
他曾无比的想当英雄,也曾想过是自己生不逢时,没有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可如今他不想当英雄了,英雄是无数的鲜血和失骨堆砌起来的,他只想要赢,想要杀死那帮侵略者,想要护好这座养了他近二十年的城池。
桑祁大口大口地嚼着他曾觉得难以下咽的馒头,又猛灌了一口凉水,把那些硬得沙喉咙的碎屑和着愤恨不甘难受等情绪一起吞进肚子里。
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里恢复体力,迎接西越人的下一轮炮火。
忽然,地面发出隆隆地震响,碎石沙砾不住地翻滚跳跃,就是不用地听也能知道前方有千军万马正在奔来。
桑祁嘴里的馒头都来不及咽,慌忙地跳起身扒在城墙上往外眺望,只见远方的火光大盛,如长龙般蜿蜒地看不见尽头,光凭肉眼根本看不出到底有多少来兵。
完了。
桑祁心都凉了半截,这他娘的还怎么守?
就连西越敌军也不打战了,停在原地望着远方烟尘滚滚,火光明灭。
“将,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城墙的小兵讷讷地问着,脸色在轰雷似的马蹄声里惨白一片。
桑祁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他抬手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凉水,压下心底不断翻腾的惊惧和害怕,下了极大的决心后咬牙道:“去准备塞门车刀。”
小兵闻言愣了一下,塞门刀车是城门被攻破时,最后也是最孤注一掷的防守。它的后面是带有手推杆的战车,前面的板子上插满了尖刀,既可杀敌,也可堵门,但无论是哪种,推车的将领都要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
“将,将军。”小兵看着桑祁,不知该是劝阻还是照办。
桑祁看了一下还愣在原地的小兵,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等敌军打上门就来不及了!”
“是!”小兵抹了抹通红的眼眶,掉头跑了。
黎州城今日的夜似乎格外长,长得让人等不到明日的太阳。
漆黑的夜幕下,一架架塞门刀车严阵以待的排列在城门口,雪亮的刀尖渐渐映出远方的暖红的橘色。
桑祁在裤腿上蹭了蹭手心冒出的冷汗,在越来越近的震动声里紧张地咽着唾沫。
当那一片乌压压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他俯低了身子,死死抓握着两侧的长杆,随时准备好冲入敌阵。
就在他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时,突然一颗炮弹从那乌泱泱的人堆里飞了出来,直直掉落在西越人的阵型里,炸出漫天飞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桑祁愣了,照正常距离来说,那个位置离城门的距离还远得很,炮弹根本炸不过来,若不是无意失手的话,那便是有意为之了。
像是印证他适才所想一般,下一刻,数不清的炮弹雨点般砸进了西越人的阵营里,剧烈的轰鸣直接将他们的炮口炸成一堆废铜烂铁。
“援军,援军来了?”桑祁不可置信地说着,拽过腰间的千里境仔细往那人堆里瞧,当模糊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野里时,桑祁几乎喜极而泣,“是王爷!还有我外公!王爷和定南侯带着援军来了!”
这句话犹如给陷入绝处的守备军们打了一针强心针,所有人都沸腾了,欢喝声响彻云霄。
桑祁狠擦了一把眼泪,再次握住推杆,俯低身子,怒吼道:“兄弟们!冲啊!誓死追随王爷杀敌!”
“杀——”
话音未落,闪着寒芒的塞门刀车已经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城门,以所向披靡的架势推向敌阵,撞翻了步兵手里的盾牌,把那些来不及逃跑的人扎成了筛子。
形势逆转突然,西越步兵当即后撤,骑兵架着□□迎面相抗,然而守备军的将士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无畏也无惧的迎着枪林弹雨直冲向前,在两军短兵相接时,一把刀锋从侧面猛地插了出来,阴狠地捅进战马的肚子里。
战马吃痛地嘶鸣,乱撞的冲力直接把背上的西越兵颠翻下马。守备军抓准时机,狂风似的推着塞门刀车直直碾压过去。
前有狼,后有虎,今日败局已定。西越人就是再心有不甘,也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路,眨眼间就跑的不见踪影。
桑祁此时终是脱了力,他松开已经被磨出血泡的手,瘫倒在战车旁看着远处的大军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身前。
桑祁看着为首那人,目光含泪地笑着问道:“王爷,我们没给你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