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万宁侯府。
早已预见的江茉妍灵活闪身避开,而后在众多下人面前,从胸前掏出手帕,端庄地一甩,以此遮住眼角。
“父亲这是为何?莫非女儿近日惹您生气了?若真是如此,女儿愿尽力改善,还请父亲明示。”
“丢人现眼的玩意,跟我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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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之内,江萧恺负手在原地不断来回踱步,嘴中还念念有词。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不知礼教,不顾脸面,当着上京城众人之面,每日在店铺炼烟、过滤、熬胶、和料、压制、晾墨、描金,你觉得做商贾很荣光吗……”
他在那里滔滔不绝,而被絮叨的江茉妍却早已习以为常。
此刻,她正斜依在扶手椅中,把玩着洁净的狼毫。
“父亲,讲完了吗?”她抬眸冷淡道:“母亲因何去世,我为何会创办徽墨阁,莫非你真的不知?”
“你还敢打断我,从小便这般无法无天,如今更是惹出这塌天大祸……”
“祸?”江茉妍登时起身,神情肃穆,目光牢牢地盯着他,“什么意思?那些宣纸不只护国寺有?”
“你还敢提!”
江萧恺几步来到她面前,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长公主府的定昭小王爷,那是常人轻易可得罪的吗?如今上京城满大街全是你二人的流言蜚语,这……你……你马上就要嫁给一病秧子了,现在可如意了!”
听闻此言,江茉妍纤眉紧蹙,“流言蜚语,还是画像?”
“……什么画像?仅凭流言你还显不够…………”江萧恺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江茉妍闭目塞听,想起护国寺之事,不觉心潮起伏不定。
于是,她突然来到房门前,在江萧恺的惊愕之下,一把推开木门,然后迈步利落地走了出去。
院外忙碌的下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疑惑地望着她。
"粉身碎骨魂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如若家父误认我为不洁之女,我唯有以死明志,方能报答父亲之恩。”
江茉妍指天泣诉,悲愤交加,言辞慷慨激昂。
随后,她决然瞅准离下人最近的一座假山,慷慨地徐徐撞去。
见此情景,江萧恺顿觉心脏骤停,急忙抬手喝止,声嘶力竭地大喊道:“爹爹误矣,阿妍莫要……”
谁知,就在这时,一道比他更凄厉的声音从院落外传来。
“妍妍!”
江茉妍闻听此音,心中顿感不妙,然自身已如箭在弦上,欲止不能。
她手忙脚乱,急欲站定,却突被一温香软玉的佳人拥入怀中。
未待她抬头,一道忧心忡忡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你这是何苦?其父之性,你素来知晓,只因逆耳言语,千万不可自绝于世啊!”
而在她身下的江茉妍猜到来人,旋即收敛秉性,起身赶忙挽住拥抱她的佳人,轻声细语。
“嫂嫂何时来得?怎么不提前告知?此次为祖母祈福,我特从护国寺带了山果归来,本欲过几天亲诣府上拜访嫂嫂与兄长的。”
林司宁垂首瞥视她的手臂,又望向不远处默然不语、目光暗淡的江父。
“区区定昭王爷之事,不值得你与父亲争吵不休?”
江茉妍立即摇着她的手臂柔声反驳,“嫂嫂方才所言,可是已知晓护国寺之事?哎,那番情景,我亦是无可奈何啊!”
林司宁轻轻拍着她的手,宽慰道:“莫急,有我和你兄长在,一切皆可解决。”
“好!”江茉妍眉眼含笑。
林司宁缓步行至前方,欠身道:“阿妍办徽墨店铺已有五年,期间受尽诸多压力。不仅是言官的弹劾、其余小姐千金的疏离、家主所办宴会的故意不邀,乃至天子的不满。昨日之事,定有奸人故意陷害。”
江萧恺心中烦闷不已。他沉着脸,语气不善,“树大招风,她的技艺如此特殊,万宁侯府能护得她几时?”
林司宁波澜不惊,遂示意江父至书房廊檐下,共商着事宜……
远在一侧的江茉妍,脚下踢着一块小石子,时不时地瞥向前方的父亲和嫂嫂。
提及林司宁此人,实乃奇女子。
她乃正一品统兵大都督嫡女,本应受尽恩宠,为上京城贵妇们争相挑选的当家主母热门人选。
然她却不爱红装爱武装,日日骑马招摇于上京城,且受父母影响,婚后非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使她得名不善。
每逢狩猎之际,她都会以女子之身战胜群雄,致使心胸狭窄的男子心生不满,暗中诽谤。
古时毁坏女子名声,大多是传言其行为不检。
而她恰恰时常与将士一同练习武术,难免遭人非议。
然林老将军与林大哥皆宠妹溺女如命,碍于影响才未敢亲自动手。
于是默许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