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滴答,李屿闭眼浸在温泉汤里,难得身心皆能如此松弛。
起初得知要困守山庄时他忧虑万分,在病榻上躺了一日,昏昏沉沉没有精力多想其他,反倒能够踏踏实实休息。
今日是他重生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日。
如今他也想通了,既然这几日回不了洛阳,不如趁此机会静心休养,暂且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身后的床榻传来一声响动,李屿转头望过去,是绰绰翻了身,胳膊砸了床沿。
李屿不由淡笑,隔着雾气看那朵娇憨的小牡丹,暗暗庆幸今日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她。
与旁人相处时,他不论说话做事都需慎之又慎,唯恐记混了两辈子的事情露了马脚,唯独在她面前不须顾虑这许多。
趁她睡得熟,李屿从汤池里出来,穿了衣裳出门去了。
破晓时,一阵烤肉香气飘进屋中。清茶淡饭一日,绰绰在睡梦里都被肉香勾了魂,只将裘衣往身上一披便跑出去了。
李屿在屋外生了火堆烤鹿肉,绰绰凑过去伸着脖子深吸香气,好奇问道:“你哪弄来的?”明明昨日她翻遍了厨房也只见了些干巴巴的风肉。
“下山打的。”
“你下山了?”绰绰甚是诧异,“不是说不能走吗?”
李屿瞥了她一眼,仿佛在骂她傻:“我们又不是被软禁了,去林子里打个猎怎么了。”
绰绰暗暗生气,但念在烤肉的份上便先忍下不与他计较。
“你的病已好了?”昨日还半死不活,今早就能下山打猎,他这身子骨倒真奇异。
“好了。”李屿道,“病一好就觉嘴里没味,惦记着想吃些香口的。”
这意思是嫌她昨日做的小菜不香?亏她忙前忙后跟个丫鬟似的伺候他!
绰绰气不过,随手抓了把雪拍在他脖子上。
乍然一阵冰凉袭在脖颈,李屿打了个寒颤,歪着脖子把领上的雪倒出来,仍有雪沫化在他脖上,一道冰水沿着脖颈往下,逐渐温热。
他亦抓了雪要去拍绰绰的脖子,绰绰忙要逃跑,起身时裘衣系带松了,滑落下来正好绊了她的脚。
绰绰斜着往雪地里倒,李屿伸手要拉她。
裘衣敞开下落,只剩轻而薄的藕色里衣,被朔风吹卷着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娇弱无助,衣领处露出的莹白颜色竟比雪还要扎眼。
李屿脑中忽浮出非礼勿视四字,伸在半空的手骤然顿住,眼睁睁看着绰绰跌进雪地里。
后背贴在雪上,热化了一片积雪,一瞬之间浸湿里衣,寒气如针芒似的直扎骨头里。
雪地松软无处着力,绰绰陷在里头起不来,冻得面色发白。
李屿赶紧过去将她横抱起来,径直冲进屋内把人放进汤池里。怕她坐不稳淹了水,李屿一直蹲在岸边扶着她。
池水浸透里衣,透出胜雪肌肤,隔着朦朦胧胧雾气,仿佛一朵细腻柔软的白牡丹在他掌间绽开。
热气席卷,渐渐将身上的寒气驱散,绰绰仰起头茫然看着李屿,沾着水气的红唇动了动,初春樱桃一般。
李屿喉间滚动,不自觉缓缓靠近……
“鹿肉……别烤焦了。”
李屿停住,骤然清醒,松开手转身快步出去。
他将烤鹿翻了个面,抓了一把雪在脸上来回搓,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差点就铸成大错了。
“把裘衣给我。”绰绰泡在温泉里慢慢恢复了气力,刚要起身时想起自己的狐裘还在雪地里。
李屿拾起狐裘抖了抖雪抱在手上送进去,衣上沾了她的香气,清幽撩人。
他只将狐裘放在外间,让绰绰自己取。绰绰隔空取走了裘衣,不忘问道:“烤焦了吗?”
“没。”李屿答她。心道牡丹果真是没心没肺的,勾得他几乎意乱情迷,自己却只关心火上的烤肉。
“快烤好了,你一会儿穿暖和些,到前边的瞻月楼吃。”李屿喊道。汤池湿气重不宜长住,而且这雾气缭绕的容易令人迷失心智。
瞻月楼是客住厢房,李屿早晨出门前就已将暖炉燃上,屋内各处暖气腾腾,热得他背上沁汗。
李屿将鹿肉切成厚片装在白瓷碟里,见绰绰还没来,又去厨房取了两壶酒,回时绰绰已先吃上了。
李屿倒了两盏酒,推了一盏到绰绰手边。绰绰正觉喉咙噎得慌,猛灌了一大口,呛得直咳嗽。
“这酒烈,慢些喝。”李屿夹了块鹿肉吃,皮酥肉嫩,火候刚好。
绰绰顺了顺气,道:“肉烤得不错,调料差些滋味。”
李屿常在外行军,军中干粮紧缺,他常去野外猎些飞禽走兽烤了与兵士们分食。那般环境能有把盐洒下去便算是绝顶美味了,故而今日也只洒了些盐。
“下回我来烤,你调味。”
“不如一会儿你下山抓几条鲤鱼回来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