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山斋院外的石阶,李屿放下绰绰,帮她拍去落在身上的雪。贤宗与高内侍先一步入殿,见四下无人,李屿才开口问绰绰:“你方才做什么?”
绰绰将自己所想的告诉李屿,李屿沉吟片刻,亦觉有理。前世杨玉绰是自愿改嫁贤宗的,若是今生他们二人如胶似漆,贤宗又怎好强夺儿媳。
他弯起自己的胳膊,绰绰会意挎了上去,两人像一对黏在一块儿的糖人似的,挽着手甜甜蜜蜜走进山斋院。
正殿内,人人侧目。
“忠王平日不苟言笑,怎的,今日拿糖当盐吃了?”
“有这么好看的王妃,能不笑吗?”
“不是说他们不合吗?”
“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
旁观的皇亲国戚们窸窸窣窣议论起来,绰绰与李屿只当听不见,直至入了席才将胳膊分开。
李屿转了转发酸的胳膊,扫了一眼殿内,未见李峧。自从武慧妃走了之后李峧自请守灵,贤宗怎么劝他也不肯回来。
“王爷——”绰绰将一碗鱼汤举到他眼前,“烫——”
李屿笑着接过,拿汤匙拨动着,细细吹开白雾。
绰绰夹了他最喜欢的小天酥送到他唇边,李屿别别扭扭地吃了,众目睽睽之下这般亲昵,委实有些难堪。
绰绰反倒起了劲,捏着手帕帮他擦拭唇角,接过他吹凉的鱼汤,却将第一口喂给了他。
李屿脸上火烧一般,不必抬头也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朝绰绰使了个眼色,想让她收敛些。绰绰以为他还想喝,又喂了一口上去。
“皇兄皇嫂如此恩爱,我敬你们一杯。”棣王已生醉意,举着盛汤用的鎏金银盆过来敬他们。
李屿趁机躲开了绰绰的汤匙,举起酒樽回敬他。棣王不乐意,也要他拿盆喝。
“今日高兴,三郎就陪四郎放纵一回。”贤宗难得也有了兴致,帮着一起劝酒。
绰绰觉得有趣也跟着起哄,摇晃着他的胳膊:“王爷酒量似海,定不怕这个。”
内监立即端了银盆上来,倒上了满满的清香醇酒。
李屿只得接过,和棣王对饮了起来。
他的酒量的确不差,一盆酒喝下去面不改色,甚至还没方才绰绰喂汤的时候红。
棣王却以撑不住了,晕晕乎乎站不稳,被内监左右架着扛回楚氏身边。
楚氏嫌恶地把人往边上推,棣王软绵绵撞到矮桌上,额角登时红了一片,人却依然没醒。
有了棣王带头胡闹,这场家宴便热闹起来了。斗诗拼酒,歌舞不绝,贤宗亲自打起了羯鼓,杨弋也弹了两曲琵琶。
杨弋弹完琵琶,兴致勃勃跑到绰绰旁边说话。
歌舞声嘈杂,他只得凑近绰绰的耳朵,还未开口便被李屿的掌心盖在脸上,把他推远了。
绰绰好奇杨弋想说什么,又凑近过去,李屿不好再拦,便也倾身过去听。
“方才听范大家击磬,与圣人的羯鼓节节相随,分明是有爱慕之意。”杨弋自己就是琵琶幻化而成的,藏在曲音里的心思哪里逃得过他的耳朵。
李屿有些意外,从前倒不知杨弋在曲艺上造诣如此高。父皇自己都没听出来的,他竟先知道了。
“范大家那心意,醇如甘泉,苦似黄连,听着实在让人心疼。”杨弋最见不得单相思,道,“不如我们帮一把。”
这话正合绰绰心意,她捣蒜似的点头,亮着眸子问他:“你有什么主意?”
“别胡闹。”李屿将绰绰拉到自己身后,隔开她与杨弋。他厉目审视杨弋,心中不禁生疑,这个满脑子只知贪权敛财的人怎会忽然关心起一个乐师的相思之情。
杨弋见李屿态度霸道,绰绰也鹌鹑似的不敢反抗,便不再多言,免得又坏了人家的夫妻情分,但心里却已暗暗打定主意要牵这条红线。
曲终人散,李姓王孙各自归家。
雪虽停了,朔风仍呼啸着。李屿前前后后喝了几坛子酒,神志虽还清醒,但一见风还是微微犯了头疼。
绰绰不敢再让他背,好在御道上的积雪都已扫了,她一手提了灯,一手挽着李屿慢慢走。
“杨弋,似乎有些古怪。”李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日这样的场合正是阿谀奉承、结交权贵的大好时机,可杨弋却只顾饮酒弹曲,还操起了月老的心,与前世判若两人。
“他……哪有什么古怪,不一直是这样吗。”绰绰的声音越说越弱,心虚得十分明显。说起来她当初为了保住小琵琶还骗了李屿,害他白白烧了一座库房。
李屿眼眉微动,不只杨弋古怪,这个小牡丹也有古怪。
眼下还在宫中,人多眼杂不好多问,李屿便当作无事发生,继续与她挽着手走出宫城。
回府后,刘伯站在门口等候。
李屿先下了马车,站在车外伸手扶绰绰下马,而后又与她挽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