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入了十月,初冬肃杀之气尚来不及席卷,已被满城笙歌覆去。空枝上系了五色彩绦,家家户户悬了红纱灯。
难得皇子迎亲与皇女出嫁同日在洛阳城里举行,百姓也如过节般庆贺起来,好沾一沾天家喜气。
不少人家亦将婚期定在初十那日,圣人选的日子必定是不会差的。
一时间,洛阳城的红绸布被哄抢一空,苦了孙氏,花了高价才购得几批红布装点杨府。
杨弋尚公主,自有公主府居住,一应事宜由内官操持,用不着孙氏费心,杨家这边只张罗好绰绰出嫁的事情便可。
杨玉绰的生母为她留了几箱妆奁,孙氏又给她添了些。若是普通人家,这样的嫁妆已算丰厚,可嫁入李家,又与公主同日成婚,便是掏空家底给绰绰添妆也是不够看的。
孙氏愁得茶饭不思,动不动便要骂杨元璬没本事,当了这么多年官也只混得个从七品下的衙吏,俸禄薄得风都吹得跑。
正犯愁的时候,忠王府的管家刘伯拉了两大车箱子过来,装了满满的象箸玉杯、珠玉头面。
“王爷说了,这些东西堆在库里也无甚用处,不如拉出来沾沾喜气。”
孙氏喜不自胜,虽说嫁妆最后还是抬进了忠王府,但既是嫁妆那便归绰绰所有,忠王也不可动用。明知自家得了便宜,嘴上仍说道:“王爷想的周到,王妃嫁妆丰厚,王府也风光。”
刘伯笑着应是,忠王何须这些表面风光,不过是怕杨家为充体面收了不该收的礼,徒惹麻烦。
刘伯是忠王府里的老人,早早便盼着王爷成家,原先定的韦家乃百世卿族,人杰辈出。如今这杨家,穷酸小户,连体面的嫁妆也拿不出来,更莫说将来在朝中帮上什么忙。
“王府里还忙着,我便不叨扰了。”刘伯客客气气告辞,虽然心里不满却也不曾流露分毫,可不能让人觉得忠王府出来的人没个规矩。
孙氏并没看出刘伯的不满,高高兴兴送他到门口。
正巧宫里送了花钗礼衣来,孙氏又领着送服的宫人去绰绰那儿。
绰绰闭门午睡,孙氏敲了半晌也没开,只得请宫人去花厅里稍坐,让小荞留着继续拍门。
绰绰睡梦中听见砰砰声响,扯了被子捂住耳朵继续酣睡,睡饱醒来,才发觉小荞在外头敲门。
“我的好娘子,你可算是睡醒了。”小荞愁得两条眉毛凑到一块,今时不同往日,她家娘子如今可是忠王杨妃,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教人在背后笑话她懒惰贪睡,虽说她家娘子的确贪睡。
小荞急忙让枇儿去请孙氏她们回来,自帮绰绰重新梳了发髻。
深青色礼衣层层叠套,穿起来十分麻烦,再戴上满头花钗,重得寸步难行。绰绰扶着花钗左右照镜,笨重得跟个彩陶花盆似的。
孙氏与几个宫人倒是十分满意,直夸她雍容持重,有贵家风范。
宫人让她试试走路与坐跪,毕竟成婚当日还有许多凡俗礼节,可不能光图好看,合身得体不出错才是第一要紧的。
绰绰依言做了,俯身时腰上勒得厉害。
宫人上来瞧了瞧,道:“再加半寸大约便够了,奴婢们改好了明日再送来。”
这衣裳是按着两月前量身的尺寸做的,宫中绣娘的手艺绝差不了分毫。不过毕竟隔了多时,胖了瘦了都是寻常事。但像绰娘子这般足足圆润半寸的她还是头回见,可见这位娘子心大得很。
绰绰应了好,迫不及待把花钗礼衣卸下,活动活动脖子,长长舒了口气。
这么重的行头穿上一天,可不得把人都压矮了。大约凡人成婚就是这个意思吧,刚成婚便要新妇学会低头。
宫人捧着礼衣走了,孙氏让小荞、枇儿去送,自留下与绰绰说话。
孙氏神神秘秘的,将门窗全都关上,屋里暗得入了夜一般。
“这一眨眼,咱们绰绰都要嫁人了。”她坐在床边,拉起绰绰的手,先是红了眼眶,转而脸上又莫名起了红晕,“为人妻最要紧的是懂得服侍好夫君,夫君顺意了,待你才更实心。”
孙氏扭捏着从怀里取出一卷帛书,压了声音说:“本来这事儿该是你亲娘与你说,可你娘走得早……这个……女儿出嫁之前,都得备上一份《嫁妆画》,以便新婚之夜……”
绰绰见那帛书十分眼熟,想起杨玉绰嫁李峧的时候孙氏已给她看过了。
未免露馅,她学着杨玉绰的模样羞答答接过,放到一边。她与李屿不过是对假夫妻,用不上这东西。或许,可以给枇儿。
见她收下了,孙氏松了口气,脸上的红云渐渐褪了,又问:“陪嫁丫头你可选好了?”
“就小荞和枇儿吧。”
孙氏皱了眉,显然不大同意:“小荞自幼跟着你,人也老实本分,陪嫁自是没什么。可枇儿那丫头,我瞧着并不老实。”
这丫头当初非往绰绰院里挤,孙氏留了心,每回忠王来了她都打扮得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