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唐放学后去了一趟城东的古玩字画老铺子一条街——东四门街,从那儿定了一个东西。
因为是大礼拜,那条街会营业到晚一些的时间。
他对城东很熟悉,这是从小玩到大的地方,边角旮旯里有卖什么的,一找一个准儿。
后来为了让他上学方便,他的父亲把家从城东搬到了城西。
父亲上班有车开,远点无所谓。对于孩子,他是不想让孩子多受一点儿罪的。
城西的家跟城西的规划一样,宽宽阔阔,空空旷旷,只一个字“大”。
于是父亲选了规格很大的家具,大型的室内盆栽,还有如树枝一样四处铺展的水晶吊灯,争取把家里弄得热闹洋溢一些。
虽然现在儿子一周只能回家一次,但也要有浓浓的生活气息和满满的仪式感。
天下的父母都是同一样的父母,可做到像他这样的也不多了。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孩子的妈妈在好几年前已经不在了。
披着星星,戴着月亮,墨蓝的天幕下,一辆银白色的摩托疾驰而过。
风渐渐大了,看来又要变天了。
段唐停下车,熟练地摘下各种护具。
当他踏进家门时,已经比较晚了,他对父亲笑得格外温柔。
他能感觉到每周回家后的第一餐父亲都格外地用心。
不止是看得见的,还有父亲对他的态度。
父亲经常学着酒店里的那套搞些花哨的玩意儿。
比如,面前这个陶瓷笼屉中利用干冰效果摆盘的赤贝,正漂浮在一团白净的云雾中。
赤贝旁还有几支婀娜的香菜,几朵胡萝卜雕刻的十字花点缀其中,云山雾罩,遥心翠微的。
略远处,有一盘切片牛肉,一盘炒时蔬,摆盘都搭配得很和谐。
最近处,是一小碟南瓜黄油焗海参,群青蓝色的盘子,黄橙橙的酱汤,中间躺着个胖胖的黑仔,配色不错,味道应该也不错。
段唐突然心生一念,可怜的家伙要被自己吃到肚子里去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 “爸,以后随便弄点就行了,我什么都吃,不挑的。”
这句话他说过很多遍,父亲已经把这当成了他的口头禅,所以就如同没听见一样。
段唐瞅着父亲心情还不错,给他添了点红酒。
父亲只喝一点点,这他是知道的。
晚餐开动了,还真是饿了,他吃得很香,父亲看得很惬意。
“爸,我要考警校。”
说这话时,他正埋头夹着菜,没去看父亲,但他知道,父亲愣住了。
关于这个问题,早已过了激烈的争吵期,他说得很平静,父亲也没有了过激。
他又说:“我知道,你想让我出国,可是上了警校也能出啊。”
父亲一脸的“你唬谁”之态,刚要开口,对面又说了。
“有些是没那么容易,但有些专业是可以的。我满足您,您也满足我一回。我不想让您生气,毕竟现在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父亲默不作声了,咂了口红酒,实在喝不惯,又拿起茶杯来,缓缓喝了一口。
还是茶好喝。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说: “我想让你出去学习,就是不希望你走她的老路。
“你走了她的路再出去,那还出去干什么?当我老糊涂了,不会算账。
“学学工商管理类的专业,考上哪个算哪个,只要沾边儿就行。
“将来回来接我的班,酒店归你管,趁着我还能说上句话,哪怕从基层干起也没什么。”
“其实这样是挺好的。”段唐笑得很乖。
“对啊……”话刚出口,父亲就后悔了,儿子哪能没了后话。
果然,段唐打趣着说: “不过,谁让我是她的儿子,流着她的血。”
父亲紧接着问: “那我的血流哪儿去了?”
他轻轻站了起来,往胸前一拍: “铸就了一副钢铁之躯,您的血扛打。”
“我让你扛打。”父亲随手拾起一块萝卜雕花丢了过去。
儿子忙做落荒而逃状。
父亲竟有点心疼那块萝卜,那是自己费了好大的功夫一点点刻成的,本想着下次摆盘时还能用。
他摇摇头笑了笑:“回来好好吃饭。”
段唐乖乖地把那块萝卜捡了回来,仔细看看那雕工,不知不觉偷笑变成大笑。
枝橙半躺在沙发上,正抱着平板电脑翻看一些晚会节目。
他们的节目基本定了,跟七班合作。
七班有个美声专业的男同学,两班再共出十二个女生伴舞。
文艺委员要以身作则,枝橙也在伴舞之列。
跳舞,多少年不跳了,老胳膊老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