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之内,是一片烂熳欲燃的牡丹。
花苑一向是公主精心打理的,不单要容状适宜,还要颜色调和,娇黄对酽紫,秾蓝配夭粉,衬托在丛绿之间,经这么一布置,就好似什么珠宝放光一般。有风吹过去,刮着那些花团,飘飘艳艳,一阵一阵,美得让人魄摇魂乱。
昭阳难得无心观赏,她煞住脚步,视线射向一丛雪白牡丹,繁碎的花瓣上溅了许多血,凝结成斑斑点点的猩红色。
昭阳垂在裙裾旁的手一攥,最终掉转了脑袋,扫去一眼自己带来的御医:“瞧瞧那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御医慌忙跟花苑侍女去了,昭阳淡然地发问,“是谁干的好事?”
一个花苑侍卫立刻单膝下跪:“回公主,贼子宋佛出身寒微,我怀疑他有心偷花市卖获利,所以火气上扬,一时没能收住剑。”
“他叫宋佛,你认识他?”
公主微微笑了,眼里的光芒却像她手指间的金镶蓝宝石戒指那样,不动声色地一闪。
“依靠一个人的出身,就能断定一个人的品行吗?本宫看你不是守护花苑,而是私刑泄愤,还弄脏了本宫的昆山夜光。”
万幸来得及时,那名叫宋佛的少年一息尚存,侍女们七手八脚把他转移到了厢房里面。
宋佛手腕血脉被割伤,白襕衫染红了一大片,始终昏睡不醒,身躯冰冷,脸色青白,无怪乎侍女将他看作是死人。
御医替他止血敷药,包扎妥善,待其醒转便不复险象了。
昭阳借此事小惩大诫一番,不准花苑中人随意动武,随后来到厢房,盯着昏睡的宋佛出神。
梦里宋佛是公主责令打板子活活打死的,现实却是宋佛挨了侍卫的剑伤。
如果不是她及时驾临,宋佛会被丢到花苑外面自生自灭,大概会死,也大概能活。
她严肃地思考过,自己就算听闻心爱的牡丹被折损,也还是做不出滥施酷刑的举动,不存在宋佛伤上加伤才置之死地的可能。
综上所述,梦里跟现实其实是稍微有出入的,可控制的。
但很快,公主又忧愁地托起了腮。
也就是说,如果她不费心去阻止,梦里的事还是会一件一件地发生,即使有出入,也不会脱离主干道。
公主咬着下嘴唇,想一想,便叹一叹。
她的另一宫女露种见她这个状态,欲言又止。
午后下了微雨,宋佛终于慢慢苏醒过来,就对上了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微微一笑,露出两排碎玉般的整齐牙齿:“你醒了?安心躺着吧,本宫会派人替你去给家里送信儿。”
宋佛神思恍惚,眼前这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头发分成两股绾起,高耸如兔耳,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发式。阳光从这发髻中空透出来,全然变成黄金的颜色,他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喂!喂!”昭阳见他又要睡,想触碰却不敢伸手,嗔怒道,“御医!你不是说手腕就小伤吗?他怎么撅过去了!”
御医战战兢兢回答:“公主,他的腕脉真没割断,可能是有点儿缺血。”
宋佛被迫灌下三大碗补血益气的八珍汤。
灌汤的过程中,他意识逐渐清明,得知此处是公主私苑,自己居然偷了公主的牡丹,吓得坚持要离开。他虽失血严重,不过手腕处理过就基本无碍了。
昭阳劝说无果,在花苑前与他送别。
云栽受命捧来一个金银平脱花鸟三足盘,里面搁着那一枝作为赃证的绛纱笼玉,折断后一直养在清水里,肉红花瓣还十分新鲜,外面隐隐有一层紫气笼罩,果真如秋水浴洛神。
宋佛万分尴尬。
昭阳柔和道:“你一介文弱书生,遇袭时下意识伸手挡剑,也没有伤了这枝牡丹,可见是惜花之人,本宫便将这枝花赠予你了。”
她说的是赠予,不是赐予。
宋佛为之动容,俯身对着公主深深一拜。
“……公主?”
这时,一个低而且略带哑涩的声音在他们不远处响起。
昭阳的笑弧一僵,嘴唇沾到了牙龈上,浑身的肌肉都起了一阵细微的颤栗。
她缓缓,缓缓地扭头望去。
青年顷刻而至,撑着一把紫竹柄、八十四骨的好伞,遍体暗色绸缎也衬得骨骼分明。
他容貌整丽,眉极长,鼻极直,一双眸子黯黯明黑,无数次看见都会禁不住地屏气慑息。
昭阳收敛了笑。檀栾。
一整天压抑的情感,在见到檀栾之后,如数迸发。
若是评说长安第一美女,众人会举棋不定,因为公主昭阳,左相谢家五小姐谢窈,司卫少卿况家三小姐况应星,都是极为难得的美女。
若是评说长安第一美男,毋庸置疑,答案只有一个,便是妇孺皆知的檀郎。
檀郎是爱称,他姓檀名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