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每遇上与嬴政有关的事,我总显得如此激动——当然并非我不看好嬴政,我一直都觉得嬴政是一个严重被太史公耽误了的人,他有谋略有决心,隐忍且稳重,是担得起千古一帝称号的人。
我虽敬佩他,可我如今身为韩非的亲人,眼见着韩非一步步建立流沙,一次次开拓雄心壮志……最后却竟沦落到那般结局。我就觉得我与嬴政之间,势必有一条永久的鸿沟。
“这件事我没有办法解释。”我深吸了口气将心头无故涌起的焦虑压下,“其他事都可以商量着来,唯独你去秦国不行——如若你一定要去,我替你去。”
韩非摇头道:“邙城已经是你替我去的,不能所有事我都理所当然地让你挡在我面前,如此一来我这个哥哥做的可太丢脸了。”
“丢不丢脸并不重要!”我蹙着眉看韩非,“你才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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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残阳血照,脚下青石板冰凉。
“红莲。”
我不回头,只继续看着远处橙黄交接的夕阳,一点一点变成襄有墨色的深蓝。
韩非终于走到我身边,立住脚步,叹道:“今日的夕阳很是漂亮。”
如此对话倒像是一个寻常的傍晚,一对寻常的兄妹无意间抬头发觉,群山之中回荡着风,高天之上,浮云温柔驾驭夕阳。
韩非浅浅地笑,夕照的暖意在他脸上淋漓尽致。
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将这个问题问出:“你说你见过自己的死亡,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残酷而直接,可确实是我想知道的——我想知道他究竟是否清楚的预见过,自己到底死在何人手中。
只听韩非的呼吸一窒。
片刻,他的脸上不再有笑,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有几分落魄。
“遗憾而终,壮志未酬。”
只八个字,的的确确概括了他入秦后的处境。只是这八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含在眼眶中不过须臾,便簌簌地落了下来。
见我哭了,韩非有几分不知所措。然而只是顿了片刻,便抬手替我将眼角的泪抹去。
“红莲,别哭。”
我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既然你明知道结局,现在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改变吗?”
“并非如此。”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并非如此。”
“结局我已无法改变,然我想做之事,无非是在还未迎来结局之时,尽我所能去做更多的改变,了却心中遗憾。”此时他的眼神就好像粉饰漫天的云彩都被罡风吹走,露出一片铅灰色的天空,“我想知道在天意难违之下,人力究竟可以改变多少。”
“所以——”我眨了眨眼,妄图挤走眼中的泪,“就算是身死,也在所不惜,对吗?”
韩非复又笑得轻松:“是你自己问过的,以百年之身证千秋大道——我不悔。”
这才是韩非,谋算藏于心,抱负书于笔,那些后史书上的他都不是真的他,我只笃信唯独眼前这个紫衣翩然言笑晏晏的是他。
“那么,你会害怕吗?怕自己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韩非的笑微微一顿,不必多言,我已经有答案了。
不多时的功夫,他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变幻莫测:“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他的桃花眼中灼灼闪着光,这样的眼神我见得多了——通常情况下是有人要倒霉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回倒霉的人,居然偏偏正是不才在下。
只听他用一副像是不太在意的语调问道:“你当真是红莲么?”
我愣住。
等等,给我点时间,我可以狡辩的。
然而韩非没有给我做人的机会,就道:“事实上自回新郑以来我便觉得奇怪,红莲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世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少之又少,你又没有易容,所以我推测——应该是灵|魂?”
我的眸子微微一缩。
靠之,不愧是天九当之无愧的男主,连这么刁钻的脑洞都能想出来,是作者给你看过大纲了吧。
韩非歪着头将我打量,片刻,嘴角的笑意仿佛已经胜券在握:“看你的表情,我应该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