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着一本书与半盏茶。
小厮曲明机灵地换上新茶,给两位斟上后便退到一旁了。
“天还是凉的,殷某思虑不周,只能先委屈姑娘靠杯热茶暖暖身子。”
顾胭刚坐下,闻言连忙起身行礼:“哪里委屈,倒是小女给表……给殷大人添麻烦了。”
她说着,中间却微微停顿,垂眸,转而拾来不会出错的称呼。
“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殷琢起身过去,手掌虚扶着对方小臂,将人搀了起来。
距离近了,鼻尖便隐隐萦绕着一缕浅淡的香气,不知来自乌发还是素衫。
殷琢不欲探究,自然地收回手。
“姑娘不远万里奔赴至此,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我既然受过表叔父的恩惠,理应好好照料姑娘,你不必心有介怀。”
似乎是被他的话戳中了心思,那纤细的指再次攥紧帕子。
顾胭微抿着唇瓣,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头奔涌而上的情绪。
殷琢继续道:“姑娘舟车劳顿,原是该让你立刻歇息的,只是我这小院不曾待过女客,收拾起来难免耗时了些,只能劳烦姑娘先等等了。”
顾胭连说无碍。
两人再次各自落座。
眼下这屋子里,除了他们,就只有浅绿和曲明了。
然而主子没有示意,下人哪敢随时开口。
于是气氛便逐渐僵滞起来。
似乎是有意打破这局面,殷琢起了个两人应该都熟悉的话头:“表叔父身子如何?我想着若有机会,我们去看看他——那里的环境着实有些清苦。”
他话语藏三分,然而顾胭并没有任何懵懂之处。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可是殷琢这位表叔父的女儿。
说是表叔父,倒也不完全恰当;原是殷琢外祖的堂弟子嗣祚薄,便收养了一个孤儿作亲儿养。论辈分,殷琢唤这人一声“表叔父”也算合理。
这位倪表叔自幼性子乖顺,后来更是一心礼佛。他虽然是被收养的,但对养父十分孝敬。
各家有各家的福分,各家为各家人打算,逐渐地,殷琢外祖与堂弟两家的来往就没那么多了。
直到养父年迈离世,倪表叔按照规矩守丧,并且决定皈依佛门。他本就满心佛理,当初娶妻生女也只是为了孝顺养父。
倪表叔心意已决,筹谋一番,便将女儿托付给了京城做官的表侄。
看起来也算是个好去处。
可是女儿家不过及笄便独自一人离家远赴,奔向的还是个没多少血缘关系的远房表哥,其中哀愁,自是种种。
听到殷琢的话,顾胭唇瓣翕动,将将扯出一点笑弧来:“父亲身体安好,在那清音寺里甚是能自得其乐,不曾言说艰苦。劳表——劳殷大人挂念了。”
“那便好。”
言落,他微微一顿,旋即又是一声轻叹。
“我已说不必多礼,姑娘又何必如此生疏?”
男子眉目如隽,深邃而专注:“唤我表哥便可。”
顾胭呼吸滞涩,浓密羽睫颤啊颤,像是没料到他竟这般包容温善。
落在身上的目光平和,鼓励着她不加掩饰地展露出眼底的欣喜。
她轻轻吸着凉气,吞入口中咽下,以此压制住跃动的情绪;然而口堵眸疏,那双清澈的眸子再一次被浸润,水盈盈的,流动透亮。
贝齿蹭了下唇,她按捺着,轻唤:
“表哥。”
……
——
殷琢虽然二十有二,但并未娶妻。
他爹娘还没来得及享福就已经去世,因此殷宅后院空空。
因着顾胭女儿家的身份,她便被安排在了后院的东厢房。
许是早知她来,因此房屋收拾得还挺好。
孙管家亦步亦趋地介绍着,又问还需添置哪些东西。
哪有一上来就要人东西的道理?
顾胭连忙道谢:“劳管家操心,哪哪都好。”
“表小姐舒心才是最重要的。”孙管家作揖:“既如此,我便先去向大人回禀。”
顾胭将人送至院口,才在孙管家的连连推拒下回到厢房。
主仆两人进了屋子,收拾起行李。
浅绿扫了眼门口窗外,借着收拾的动作走近顾胭,低声道:“小姐,阿鸿去西院的马厩了。”
顾胭此番赴京,除了贴身婢女浅绿外,便只有一个马夫阿鸿了。
她低低应了声,动作未停,“以后正常来往就行。”
行李不怎么多,浅绿身上刚刚有点薄汗,就已经收整好了。
“殷大人这院子里倒是清净呢。”
顾胭瞥了她一眼:“听这语气,好似盼着不清净。”
“哪有!清净点儿好,小姐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