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两句别来无恙出口,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旁边就有座风亭,宋砚清轻咳两声,示意江书改到风亭一坐。
秋风送爽,风亭的四角高高叠起,巍峨耸立似要刺破苍穹。
两人隔着石桌相对落座,帘幕浮动,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没入其中,叫人看不真切。
宋砚清使了个眼神给带路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会意退了出去,连带着把周围的宫女太监都清了去,好给宋砚清和江书改留出单独叙话的空间。
江书改笑了笑,对于大齐皇宫里有宋砚清的人并不感到意外。
宋砚清理了理袍子上不存在的褶皱,看向江书改:“倒是没想过,前来大齐为质的人会是你,魏帝竟也舍得。”
大魏别的皇子还在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兄弟反目,却不知魏帝早已做下把皇位传给江书改的决定。
魏帝从江书改出生起就佯装不喜他,把江书改养在后宫中任由其自生自灭,故意冷落,任由其余皇子欺压他,瞒过了天下人,实则是想日后把大魏基业交付到江书改手上。
江书改多年来韬光养晦,不争不抢以弱示人,这才免于遭受其余皇子的算计,磕磕绊绊长到弱冠的年岁。
夹缝中生存之际,江书改除去学习魏帝私自派人传授的帝王之道,暗地里还瞒着所有人自学了医术,一手银针之术活死人肉白骨。
人人只道大魏的九皇子懦弱无能,皇子们无以为惧,却不知风云变幻,江书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母贱父弃的笑柄皇子。
大魏在九州五国中相对弱势,皇族争斗又向来不死不休,魏帝如此,也是为了江书改日后登临大宝铺路。
只待来日少年羽翼丰满,扫平一切障碍,便可接手大魏江山。
但宋砚清委实没想到,江书改会突然沦为质子来到大齐。
魏帝护着江书改还来不及,断不会做出如此决定让江书改成为众皇子眼中的活靶子,除非是江书改自己决断的。
小太监也不知什么时候呈了一壶茶水来,还带了一些瓜果点心,布在石桌上后又默默退了出去。
江书改执起茶壶,给宋砚清和自己各斟了一杯:“临时改了主意,觉得来大齐也不错。”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全然不似才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倒像是许久未见却又熟知彼此的旧友。
那小太监也是个有心的,知道宋砚清有伤在身,茶水里并没有真的添有茶叶,而是用了花露点了一盅滋补温和的料饮。
这一番作为,在大齐皇宫里明目张胆又毫不担心暴露。
江书改但笑不语,太子殿下实在是好本事。
至于他来大齐做质子,确实是有自己的考量。
多年来他和父皇里应外合做戏,也算是谋得几分立身根本,但时间久了在大魏皇宫难免束手束脚,倒不如远离纷争中心,从外部逐个击破。
把料饮递给宋砚清,江书改上下打量起他:“我也没想到,你会以宋三公子的身份出现。”
江书改倒不担心他们的谈话被人听了去,所以即使在御花园风亭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旁若无人道出了这等惊天秘密。
他和宋砚清幼年相识。
那时宋砚清不过八岁,明昭太子的名号却早已传遍九州,人人提起这个名字,无不臣服礼拜。
也是那时,宋砚清作为大御太子替御帝周游列国。
他和他相识于大魏一场宫宴,灯红酒绿中,他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类的标识。
此后他和宋砚清因为脾气秉性而相惺相知,在没人知道的背后,他们二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这些年来相互帮衬,即使不是同属一国,关系也比亲兄弟要好。
他知道宋砚清善于易容,宋砚清也知道他医术精湛。
在宋府第一眼见到宋砚清时,江书改都没认出来。
还是后来去查看他的伤势时,宋砚清在旁人看不到的视角打了一个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手势,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大御的明昭太子,晏行舟。
宋砚清接过他手里的茶盏,对着他举了举杯,唇角笑意意味深长:“彼此彼此。”
心思被人看穿,江书改脸色微红。
想起那日祝从浓向他伸出的手,寒风瑟瑟,女子一袭红衣似软化了故国冰寒,一颦一笑不经意间便暖了三冬冻土。
大魏是九州五国中地势最高的,气候严寒,终年积雪,从未有过人间春色。
乍然一枝牡丹闯入这冰天雪地,明艳,瑰丽,摄人心魄,那是千里冰封的大魏土地上从来不会出现的一抹姝色,携着无边春色而至,让人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她问他愿不愿意跟她去大齐。
那一刻,江书改忽觉脚下常年冰寒的地砖上也似开了朵朵潋滟牡丹,天寒地冻催折不断。
想到这儿,江书改眼底笑意不经意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