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入宫城时，已是申时末了。冬天日短，天色已然黯淡下来。
景和二十三年的除夕将至，宫里忙着筹备大小筵席，大宫女大太监们除了张罗宫宴上上下下，还要听司礼监的差遣布置祭祀典仪。在甬道遇上她，行礼后又步履生风忙活别的差事去了。
陈若芙下了马车，换上软轿，与坐在轿中前来迎她的嘉怡郡主面面相觑。
嘉怡郡主是八亲王的独女，亲王与王妃早逝，嘉怡又与她年岁相仿，她母亲珑皇后于是做主将嘉怡领入宫中养在膝下。自幼时起便陪着陈若芙，比寻常宅院的亲姊妹还亲。
“敢情阖宫上下，就嘉怡姐姐与我两个闲人？”
“芙芙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不是忙着对胤琮质子嘘寒问暖吗。体恤臣下，你这可是为你父皇分忧啊。”
故人相见，纵是揶揄陈若芙也觉得动听。
见她一言不发的杵在那，嘉怡郡主还以为她又在胤琮那里碰了壁，方才话说重了。
嘉怡索性不打趣她了，正襟危坐递去了一杯热茶，正色道：“大启使臣入宫面圣了，你可知此事？”
“所谓何事？”
嘉怡郡主凑近她，倾身附耳，“听闻是大启有意派皇子与陈国联姻。”
对了。一切都对。
前世，大启也在这年三十前夕，派了使臣出使陈国，共商两国联姻之事。她那时天真的以为是她与胤琮要苦尽甘来、修得正果。直到宫宴那日，她才得知要联姻的对象是大启二皇子胤恒，彼时她还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好几日。
陈若芙接过茶盏，故作惊讶的瞪大了眼眸。
“竟有此事？”
“芙芙，你莫不是傻了。谁不知陈国王室女儿少得可怜，皇家更是就你这一根独苗。陛下又为我定了新科状元，那这大启不是摆明了冲你来的。”
陈若芙呷了口热茶，淡淡道：“公主为母国和亲，为王君分忧，不是天经地义？”
“芙芙，可别高兴的太早。你可知要联姻的是谁？且不论这个，听皇后娘娘的意思，大启这回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想，若陛下同意了联姻，两国结了这秦晋之好，那质子也就失去了留在陈国的意义。
可若陛下不愿派遣公主和亲，大启投桃在前，陈国也必得拿出些诚意，做足了姿态，不愿嫁女儿就得还他们儿子，那到时……”
“到时胤琮质子就能回家了。”
“对呀，他就要走了。”嘉怡郡主迷蒙的望着她，“芙芙，你莫不是急昏头了。待到初七群臣宴时，大启使臣必得对陛下提和亲一事。你父皇母后最疼你，断不会舍得你去大启那等苦寒之地和亲。那到时胤琮归国一事，怕是就板上钉钉了。”
陈若芙抬了抬眉梢，又斟了杯热茶，小嘬一口，看起来漫不经心，“于他而言，回家不是好事吗？”
“可是你……你当如何？”缓了缓神，嘉怡郡主似想到什么，猛地抬头，“莫非，你想通了？”
陈若芙笑而未语。
“好好好，甚好。”嘉怡郡主抚了抚她的背，心里说不出的快活。
“姐姐早说过，京城好儿郎多的是，何苦在胤琮身上蹉跎呢。罢了，你既已放下，我便不提他。后日除夕是你的生辰，陛下和娘娘忙着操劳国事宫事分身乏术，特意叮嘱莫要冷落了你。你嘉怡姐姐我绞尽脑汁还真踅摸到个稀罕玩意，保管你会喜欢。”
陈若芙故作惊喜点了点头，掀开轿帘冲林蝉道：“蝉儿，你们今儿跟着本宫受苦了，且先回芜花宫暖暖身去吧，本宫去郡主宫里坐坐。”
林蝉一脸为难，她平日里仗着公主宠爱是没规矩了些，可断没有扔下主子回宫歇息的道理。
“听公主的话，回去歇着吧。”嘉怡郡主欺在陈若芙身上，将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也从软轿的小窗露出了脑袋，“蝉儿放心，耽搁不了多久本郡主就将公主完璧归赵。
林蝉颔首，朝身后的小宫女们使了个眼色，小宫女们撒欢似的朝着芜花宫的岔路去了。
陈若芙一行人到了郡主宫里，郡主屏退了婢子们，神秘兮兮的指了指不远处的高圆台。
高台上毛茸茸的一团警觉的听到了她们的脚步声，伸了个懒腰，三两步弹到了陈若芙腿边，围着她转着圈儿。
还是那么亲人。
陈若芙鼻头一酸，缓缓蹲下身子，避开了嘉怡郡主盯着她的灼灼目光，轻柔的抚了抚掌下的猫。
猫猫不怕她，喵呜叫了两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掌心回应她，与前世别无二致。
“嘉怡姐姐，这猫是你要送我的？”
“芙芙，就知你不识货。这可是大启北境才有的猫，姐姐托小喜在黑市上给你弄的。”
闻言，陈若芙抚猫的手缓缓停了下来。
她怎会不识货。
这猫，她曾经在胤琮书房里的《启国风物志》一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