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天空,黑得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这是过去的二十年里,她每一天都认为的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她被拖曳出写字楼,再看向天空时,却看到了与往日完全不同的景象。
平日里举头望月,便是满天星辰,而现在满天都是像吴振华一样穿着黑色衬衫,戴着黑色鸭舌帽,背着黑色背包的拘魂使忙忙碌碌,穿梭来去。
今夜死去的人,当然不止她一个。
年年岁岁、日日夜夜都有人不断地死去,而这些拘魂使,就是连接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第一座桥梁。
他们好像完全一样,又好像完全不同。
一样的,是那身千篇一律的装扮,而不同的,是他们所乘坐的交通工具,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是什么鬼?!”
迟俞捧着脸大声喊叫起来,因为她看到一头系着洋粉色蝴蝶结大花的猪正朝着自己狂奔而来。
“嗨,贝茨!”
吴振华顺着她的声音看去,却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你也这么早上班?”
“哪儿能,我可以晚睡,但绝不能早起。这是夜班,今天最后一单,回去交完差就可以打卡休息了。”
骑猪少年双腿用力一夹,小猪立马刹住了狂奔的脚步,只见他将手用力扯了一把,引魂幡上的铁链拴着的东西一股脑涌到了前面来,仔细一看,竟是一群刚孵出不久的小鸭子,
“瞧,今天大丰收!不对啊,你不是组里的业务冠军吗,平时都至少十个单一起接的,怎么这次就抢到一单?”
他说的这一单是什么,迟俞当然听得出来,只是他手上所谓的那一单……
看到这里时她只能保持沉默,她也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沦落到与鸭子一起被配送了。
“嗯,今天刚开工,第一单……”
骑猪少年听着他的话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圈,突然凑近了悄悄说道,“老实说,是不是这件货配送单价高,所以才偷偷关了自动派单系统,假装自己接不到单?”
吴振华尴尬地露出笑容,磕磕巴巴地说着,“什么都瞒不过你,这……至少得有三十个点。”
“我当多少,知道我这一单有多少吗?瞧这个,大半夜的鱼粱村里突发鸭瘟,这功德按只数算的!”
骑猪少年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这批货,低头看了下时间,
“哟,不跟你说了,我快超时了,溜了溜了。”
看着骑猪少年远去的背影,迟俞才惊愕地质问起来,“这什么玩意啊?不是,你们除了抓鬼,还要抓妖怪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当年鬼差分十大阴帅,鬼王不必干活,日游巡使、夜游巡使和负责拘魂的黑白无常都升了职,那个位置你懂的,当了老大谁还亲自干活呀,至于其他像什么负责拘捕走兽魂魄的豹尾和拘捕飞鸟魂魄的鸟嘴全都在上次大洗牌中被搞掉了,现在这些全都是挂名的空职,活儿也就顺理成章地外包出去了,像刚才的贝茨,他平时签的虽是跟我一样拘魂使的合同,但也偶尔接一下豹尾鸟嘴的兼职,赚点小零花钱。”
“那是拘人挣得多还是拘鸭子挣得多?”
“怎么说呢……看情况,各有利弊吧。”
吴振华对着骑猪少年远去的方向撇了撇嘴,看来他这次的确是有效炫耀,
“人是万物之长,就比方说,我们抓一个人的配送费是三点功德,抓一只鸭子有时连百分之一都没有。听起来是很少,但是动物一般都成群地死啊,薄利多销。这样的话就得用函数最值来计算了,y=ax?+bx+c,只有当x=-b/2a时才能取得利润最大值……咳咳,更何况,动物们也没有人那么多事,不用做心理疏导劝他们节哀顺变,直接带走就是。”
“你一直说的功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怎么跟你解释呢,你看那个人……”
他边说着,边用手指着从身边擦肩而过的一个拘魂使,
“你看他勾着的魂魄,那老头看起来也有七八十岁了,他死了之后,就是正常走流程,从黄泉路过忘川河上到奈何桥,再从望乡台喝一碗孟婆汤就能直接投胎去了,这是最痛快的死法。但像你这种枉死的呀,是要进枉死城先做个综合素质评估,然后再根据得分情况分配到相应岗位签合同安排工作,你就一直干活儿攒功德,等攒满了十万功德就可以转世投胎了。”
“十万功德?”
“嗯,每个鬼都是十万,不偏不倚,而且所有鬼不论生前富贵贫穷,都没有启动资金,既不能拼爹,也不能投机,挣多挣少全靠自己能力,这也许是天底下我见过的最公平的事了。”
“那像你们这种勾魂的,一单有多少个点啊?”
“这个……主要还是得看配送距离远近,像那种就住在酆都周边的,可能一单也就一点功德,像你们这种远点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