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跳下马,抱过师父,师父脑袋无力地搭在我肩上,身子沉重。
师父眼睛紧闭,微微启唇,气若游丝,“丹心……现在离阴山多少远?”
我把自己的脸贴在师父脸上,师父的脸却是这般的凉,我伸手指着那座在我们背后的山,但见白雪皑皑,云雾缥缈,“师父,我们已经过阴山了!”
师父重重地咳了声,喷出的血溅在我的脸上,我片刻清醒,紧紧抱住师父,不住唤他“师父,师父!”
师父的手好冷,身子在发抖,我只能抱他抱得更紧。
“丹心,师父不行了!”师父说着什么话,我竟要耳朵凑近才能听清,我直摇头,“不会的,师父是丹心的师父,师父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敌不过师父。”
泪水溢满眼眶,滑落在这片白茫茫的草原上,消失得毫无痕迹。
“师父从未告诉过你,你爹娘是谁,为何你记事起就在匈奴王庭……”师父又重重地咳了声,“师父要告诉你,你要记得!”
我摇头,师父重伤至此,怎可再多说话,“丹心以前会问,是丹心不懂事。丹心自小跟着师父长大,哪还有其他的亲人?师父不要告诉丹心好不好?丹心只要跟着师父!”
“师父怕没机会了……”师父胸口剧烈起伏,口中咯血不止,“蠡王要杀你,全因你的父亲有罪……你的生父吴王刘濞,曾是大汉朝最大的封王,而你是他爱姬柳如烟所生,本该最受疼爱……”
“丹心是师父带大的,丹心只认师父,师父念着丹心,待丹心长大再告诉……”我泪水凄楚,师父和我作着诀别,我怎会愿意听闻?
他止住我,执意要说话:“可刘濞一心要谋夺皇位,他南揽两越,北结匈奴……师父最气不过的是,你尚在襁褓中,他竟执意要将你送往匈奴作人质,以换取匈奴出兵支持……你母亲就在你被送走的那一晚……含恨而终……师父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她的孩子,便只身北上匈奴……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师父……”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母亲对不住师父,我更是害了师父,我紧紧抱住师父,不住呢喃,“师父,丹心对不住你……我恨刘濞……我恨他……”
“莫要怨恨……师父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又负了你……如烟……”师父眸子依旧闪亮,只是光芒在一寸寸地消散,提到母亲名字片刻,他的嘴角泛起一抹浅浅的温柔笑意,好像看到了心爱的人。
“丹心……”师父的身子颤抖地越来越厉害,我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着他,他的声音已渐沉渐微,渐行渐远,“你母亲许你‘丹心’之名也是取其一片赤诚之意……你一定要记得师父的话,凡事以义为先,以国为先,记得了吗?”
以义为先,以国为先——师父所言大义,义字当先,丹心神会,一定谨记!
“孩儿记住了,记住了,此生不敢忘却!”我重重点头。
“师父平生有两大憾事……一是胡虏未灭,大汉军威未扬……二是不能埋骨于中土,要葬身于这茫茫黄沙之中,受尽这冰寒之苦……”师父继续说着,眸光涣散,“师父死后,你带着师父的一寸青丝回故土,就当是师父的念想。”
“师父……丹心没用,不要丢下我……”我悲恸难当,我和母亲终究误了师父一生,师父至死也不得安宁,凄惨之至。
“魏其侯窦婴,太尉周亚夫,代王刘武与你父亲有隙,可兼为忠良义士,妄不可因私念……”师父艰难挤出八个字,“扰乱朝纲,乱我大汉!”
“师父……”师父的手从我手心滑落,我摇摇师父的身子,再也感受不到师父的颤抖,我用尽全力拔出插在师父背上的那支箭,师父却再也无法醒来。
我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苦痛,大呼,“师父!”
声音震彻天际,泪水洒过足下那片土地,夕阳早沉入西山,无尽黑夜在眼前。
“师父……”我重重跪下,叩了三个满满的响头。举目望去,四面皆是雪,寒风凛冽,我不愿将师父身子挫骨扬灰,却也无力将师父身骨随与身侧,带回故土。
我用莫邪剑扫去一方雪,掘开一层冻土,而后将师父的身子放了进去。
我心如刀割,口中念着,“再看看我的师父,再看看我的师父!”我小心地擦拭师父的面容,如此清俊的男子,五官精致地无以复加,却终将长眠地下。
想到师父遗言,我的心再度被揉碎。
我带走了师父的一缕青丝,紧紧握在手心……师父言犹在耳,余温仍在,却与丹心天人永隔……
随后,我拔出干将剑,干将剑剑身泛着幽幽寒光,剑气布满剑身。我使尽全身力气,用干将剑将杀死师父的那只箭劈作两段,射出的火星烫落了箭羽。我长啸一声,对着北面苍穹大喊:“此生誓诛伊稚斜!”
此生誓诛伊稚斜!
此生誓诛伊稚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