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涂山2(1 / 2)

山洞里的合住客五花八门。

在洞口不安分地扒拉着脑袋的,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他很是嚣张地吸溜下鼻涕,又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外挪了挪。

但他的小动作显然没那么瞒天过海。靠着他眯眼的少年用剑狠狠地戳了戳他干瘦的上身,小乞丐跟个炮仗似的蹿了老高,又在一阵险些滑出山洞的手忙脚乱里狼狈地扒拉回来。少年没理睬,继续眯起眼打盹。

山洞靠里,几个宗门弟子打扮的青年倚着洞壁休憩。还有一位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不知被什么划开的左臂大剌剌地搁在同伴身上,隐隐有殷红的血从伤口渗出。

再往里这位情况更糟,右腹和小腿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还在不依不挠地流着血。当然,哪怕境况窘迫,他还是颇为矜贵地维持了一个风度翩翩的靠墙姿势,生怕不够长的腿自诩潇洒地伸个老远,要是再配支竹笛,活脱脱一副调弄风月的架势—一托了这风骚坐姿的福,伤口的血也淌得更卖力了。

邬一白觉得自己平生功德大概都是这遭攒的。他原本没打算来翻这弥涂山脉,途经山脚下的锦云镇,也只是为了绕道去澹江渡口,坐船南下往南淮溜达溜达的。

偏生邬公子命途多舛,临出山镇撞上了这群凌派小弟子,还没出师,自告奋勇替被流寇劫走了家当的不知陈家还是王家人去追劫匪,功夫没逞成,反倒在深山老林里走丢了一个伙伴。邬公子捡到他们时,这几只鹌鹑正在大牌坊下蹲地向隅,相对默然,不知所措。奈何邬公子心软嘴软,最禁不起小弟子们一派悲戚的哀求,心一凛嘴一应,就被拉去做了二探弥涂山的头头。

这样也罢,邬一白料着凭自己多年浪荡江湖的经验,荒野里找个人求个生还是不成问题的。谁知半路又捡到一个跟锯嘴葫芦似的武修少年和一个最会逢迎讨好、屁颠屁颠跟生计跑的小乞丐。一个半字不说,一个叭里呱啦,邬公子愣是询问了好半天才倒腾清楚,这小乞丐没名没姓,原来是跟着流寇混的,半路上被那伙人嫌弃,绑了在大树上自生自灭,幸好少年经过,才险之又险地保下一条小命。但至于那少年家世背景、为何要闯这险隘的弥涂山,邬一白就实在问不出来了。迄今为止,邬公子只是好问歹问问出了他的名字,叫陆侃。

邬一白自问插科打诨、谈天说地是行家里手,偏偏撞上了陆侃这堵南墙,反倒生出几分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来。本着行善积德、祛祛霉运的初衷,邬活菩萨顺理成章地领了陆侃和他半路粘上的小尾巴,更为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至于这毁人形象的伤么……邬一白愁眉苦脸地挠了挠脸颊,思绪还没来得及四散纷飞,就被打断了一—

“哎,你不躺着吗?”闷葫芦陆侃挤出几个字。

邬一白寻声望去,见到陆侃一脸不情不愿的别扭样,只觉得稀奇。

他不禁失笑:“不碍事,横竖能送你平安出去。”

“我不出去。”

“不出去?那你待深山里,开荒种田、隐居避世?”

陆侃更别扭了。他似乎是后悔接了邬一白的话,又想反驳他的猜测,一时间不知答复与否,咬着牙跟自己较劲。过了约莫半柱香,陆侃才从喉咙里憋出话来:

“我要去南淮。”

邬一白内心大为宽慰,庆幸自己这一路的软磨硬泡总算是没白搭,面上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聊天样:“去澹江做渡船便好,何必来翻山?自古就没几个能活着到对面的。”

陆侃又哑巴了。邬一白很是稀罕地打量了他片刻,凉凉地问道:“你不会没钱吧?”

官营渡船一程的价钱,大概要普通人家一年的积蓄。也有偷渡的买卖,便宜许多,但东海潮急浪高,寻常小船渡海多是九死一生。

陆侃明显是被戳中了心事,愤愤不平地杆在原地。邬一白被逗笑了:“你告诉我为什么想去南淮,等出了弥涂山,我带你去坐渡船好不好?”

生闷气的少年愣了愣,尚在纠结,却见方才谈笑风生的男人忽然面沉似水,把耳朵贴在洞壁上,闭着眼一言不发。

不多时,邬一白睁开眼,方才的嬉笑痞气荡然无存。

他的眸子很静,静得像深潭的水,又很冷,冷得像凛冬的霜雪。

“有人来了。”他轻轻吐出几个字。

其他人一下子噤若寒蝉。

邬一白扶着墙起身,向洞口走去,脚步很轻,还带了点虚浮。

“别闹,乖乖待着。”他拍了拍向外张望的小乞丐,轻巧地跃出山洞,长身玉立往荒草密林间一站,倒是临到阵前气定神闲,唯有眼中那点寒芒透出慑人的气魄来。

来人未到,风声先至。一道流矢破空而来,直直朝邬一白面门钉去。他似有所感,侧身躲开,只余流矢掀起的劲风打在他脸上,着实生疼。矜贵的邬公子龇了龇牙。

“阁下何必究追不舍,须知凡事留三分余地,才是长久之道。”天知道邬一白这会儿怎有闲情逸致说教,竟还说得不愠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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