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安连日秋雨,今早倒是见了晴天太阳,到中午时分朝阳的病房里日光斜在卫倏所盖的被褥上,晒得暖融融的。
华芳上午来的,已与卫倏聊了一阵,她坐在卫倏病床前剥橘子:“……是,顾阿姨已经知道消息了。但是火炕那儿的老鸨说人是欠了她钱的送过来抵账的,死活要走大洋赎身那流程,不肯松口放人。”
“她要多少钱?”卫倏皱了皱眉头,牵动额上的伤口又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小心点……”华芳将一瓣橘子递给卫倏,“……你也太狠了,那么重的雕塑,好像砸得不是你自己似的……她要这个数。”她埋怨了一句才伸出了三根指头来示意。
“这就是敲诈。”卫倏将橘子喂进嘴里,“容我再想想办法,必定要不花分文地让湘厢从那魔窟里出来。”
华芳看着卫倏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倒是主意多,可就怕不等你想出来主意,顾阿姨就自己凑了钱去赎人了。”
“你没将老鸨说的这些话告诉顾阿姨吧?”卫倏猛地睁大了双眼。
“没有。”华芳拧眉,“可她已经知道了湘厢活着的消息,就是打听也迟早打听到了——我这话的意思是让你快些养好身子,才能正儿八经把这事了了。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这身上一半的伤是我弄的,另一半是你自己弄的,看着都造孽。”
“华小姐,你几时信了佛了?”卫倏听这话反倒乐了。
恰好此时,带着午饭商盛松推门进来,华芳也正好告辞了。
“……柳妈煲了些鸡汤。来的时候还专程嘱咐我叫你多喝些补一补。”商盛松一边帮卫倏盛汤一边念叨,“你不在家里这些日子,可把柳妈给急坏了,念叨得我那个司机小赵耳朵都起茧子了。”
“多谢柳妈,她也辛苦。”卫倏垂着眼笑了一下,然后拿起汤勺舀了一口喂进嘴里,又称赞了一句。
“是,只要你好好吃饭,快些好了回去,她就不辛苦了。”商盛松将剩下的菜拿出来,又将筷子递给她。
可惜卫倏伤中消炎吊药水,嘴里总是泛苦,胃口也一直不大好,这几天还比前几天好一些,吃的多一些,但没一会儿就罢了。她吃完了商盛松便负责扫了碗底,又总是趁这个机会多喂两筷子给她。
若是还吃得下卫倏便不拒绝,但若是吃不下,商盛松就总是要颦眉,是而卫倏也会多吃些。
商盛松总是细致,瞧得出她是真吃不下了还是装吃不下了。平日里吃完饭后卫倏总是要休息一阵,商盛松便也坐在一边陪着睡一阵。但今天收拾完了东西商盛松却一本正经的坐在了病床边。
卫倏知道他有话说,便将个枕头塞在了自己腰底下垫了,也端坐着听他说。
商盛松原要开口,想了想却又起身,披了件斗篷给卫倏才开口。
“小倏,今天早上我去巡捕房听询去了,顺便见了一下犯人。”商盛松思索着今天早晨从刘志杰嘴里听到的那些事实,眼神略微冷下来,“小倏,你要跟我说实话吗?那犯人招的,和你同我讲的以及我看到,都不太一样。”
“叔叔。”
卫倏心里微微沉了,面上却仍然是平静的。这表情商盛松极少见,就好像一个年幼的孩子已经看穿了他这个自诩长辈的人心里的思量,总是叫他有些忐忑。他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提。
“让我猜猜刘志杰说什么了,他应该是说我设局害他伤他吧?”卫倏抬头似乎在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想了想又轻笑着看向商盛松,“您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不喜欢听人谎话,所以我不能骗您。”
“……真是你做的?”商盛松微微吸了口气,也拧了眉头,眼里总是还有些不可置信,“小倏,他说你是自伤啊……”
卫倏看着面前露出犹疑表情的商盛松,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些委屈的心绪。她想哭,但又强逼自己忍住,不许自己在商盛松面前说出自暴自弃的话。她于是咬着牙挺起上身,双手抓握住商盛松的手。
商盛松往后微微一倾。卫倏握着他的手拂过自己额上的伤,接着抚上自己的颈项,继而是手腕,再是盖在被子下的腿上的伤。最后将商盛松的手抚在自己心口,最终还是有些抑制不住地掉下眼泪的。
她松开商盛松的手,闭上眼睛不使自己掉下眼泪来:“刘志杰将顾湘厢买到了德林昆西的弄堂火炕……您见过湘厢……我不欺瞒您,是自伤。我没有可借赖的,唯独就是我自己,所以把自己当了筹码,就是为了把刘志杰送进狱里,使了个毒计害他。”
商盛松坐着,听着卫倏的坦白已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母亲过世的那天晚上,我是在岸上亲眼看着她投河,又亲耳听着她没了动静。”卫倏仍闭着眼,“我是赌徒的女儿,大概是生来像他就坏了心肠的人。想不出其他能全身而退的法子,便唯有以自己害人了。事到如今,我在这件事中唯能坦诚的,便是我确实利用了您,但不曾想过要向您隐瞒此事。我不想骗您,哪怕是刘志杰那种人,我也受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