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看着背对着她跪坐在窗前的那个背影,十岁的清潆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她努力压低声音,怕前方呆坐着的那人有丝毫不悦。
等了一会,没见回应,也没见那人转过头来,只是一下一下漫无目的地梳着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是不是…声音太小了…阿娘没听见?小清潆咬住嘴唇思索片刻,鼓起勇气又叫了一次,这次声音只大了一点,可却还是怯怯的。
她充满希望地望着那个孤独的背影,手微微颤抖,因为紧张她搂住怀里的那个木娃娃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那没有温度的木头在她眼里是不能和这里的气氛比拟的。虽是炎炎夏日,可这里的温度却是彻骨的寒冷,一直入侵到肺腑的寒冷,还有令人窒息的无助。
那木娃娃是她除了阿娘外唯一的温暖了。
“啊?是清潆么?”那梳头的动作一滞,似乎是听到了小女孩的声音,那道背影缓缓转过来。
那是一张清秀的面孔,也是个美人坯子模样,可等她完全转过来时却见那半边脸颊上方多了一副金黄打造的精致面具。面具遮住了几乎半张脸,许是多了这金属的呆板,方才那股清秀灵动的气息已然荡然无存。
“阿娘,你陪陪我…好不好……”那熟悉温柔的声音传进清潆的耳朵,她眼里瞬时点起了点点星光,那怯怯的眼神也淡了几分。
那女子朝清潆温婉一笑,那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似乎印上了几丝生气,她招手道:“清潆,来,到阿娘身边来。”
十岁的清潆一听,兴奋地用她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唯恐慢一分她的阿娘就消失了。那双冰冷的手抱住了小小的清潆,她紧紧地搂住清潆,嘴角费力地拉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清潆又长高了,也长大了。”
“不,清潆不要长大,清潆要阿娘,阿娘清潆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好不好。”这样阿娘和清潆就都不会那么孤独了, 清潆大大的眼里满是希翼,虽然她已经知道了结果——爹爹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因为在爹爹,也就是这个浮翎山庄的家主眼里,她的阿娘是个不祥的人——仅仅只是因为她脸上面具下的胎记。
她见过那道胎记,就和火焰一样,那时的她还被下了一大跳,哭着跑回房间一夜未眠。可也就是那一夜,第二天她就接受了,还是和往常一样去找阿娘。可是为什么爹爹就不能接受?那他为什么要娶阿娘?
“家主不会同意的,我的小清潆张大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要是哪天阿娘不在了清潆……”女子爱怜地抚过清潆小小的脸庞,眼神里流露出慈爱和不舍。
“不,阿娘不会不要清潆的,不会……”语气倔强而坚决,十岁的女童眼神异常坚定。
可那女子只是无奈的笑笑,“清潆要回去了,不然家主发现你偷偷的跑过来会生气的。”
爹爹……
听到这个词语清潆瞳孔猛然收缩,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野兽,脸上瞬间布满了恐惧。从前她还住阿娘这的时候,爹爹每次来阿娘这她都会找个黑暗封闭的地方躲起来,紧紧地捂住耳朵,可哪咆哮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是会不可遏制地钻进她的耳朵,怎么挡都挡不住。
所以那时的她日日就如惊弓之鸟,一点声响就能让她哭上好久,因为这个爹爹不待见她,骂她灾星,侍从也不待见她见到她悄悄绕路。
她都看在眼里却不敢吵不敢闹也不敢告诉阿娘,就连她的侍女有时候也只是敷衍她然后躲得远远的。
“回去吧,你来看阿娘,阿娘很开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以后不要再来了,阿娘知道清潆好好的就行了。”
“为什么,我不要,阿娘是不要清潆了吗?”
宛如一道惊雷从清潆头顶炸起,清潆不敢置信抬头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泪水瞬间从那双睁大的眼睛里奔涌而出,她只有阿娘,阿娘也只有她。
吧嗒吧嗒,眼泪滴在了那双苍白消瘦的手背上。
“妍儿,带小姐回去。”
似是已经下定决心,那双手将她往前推了推,收了回去,那道身影又转了回去。
恍然间,清潆已到了门外,她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再次搂紧了怀里的木娃娃。
如果可以,她情愿只是个乡野田间奔跑的丫头,有笑呵呵给她白面馒头的阿娘和会保护她的阿爹——
而不是这样,锦衣玉食珍馐不尽却压抑得冰冷,这偌大的山庄本就空荡的可怕。
虽然东西都是按照大小姐的规矩供应,但只是送过来仅此而已,没人在意她吃了没有用了什么。
所有人都只想远离她和阿娘……
在她十六岁那年,突然一天,她住的那偏远的小小院落竟毫无预兆的热闹了起来,四处张灯结彩,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这是她住的小院第一次来这么多人呢,虽然那些人的脸上笑意满满,可她知道,那只是终于能甩掉她了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