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然而接着却是长久的沉默。
风雨声灌进屋内,原野蓬草发出清疏的响,许翎竹终于等得不耐,拧着眉道:“怎么又不说了?好,你们不说,我说。颜公子,宗暮非是个心怀仁德的好大夫,也当之无愧是个医术高超的神医,这一点,你认同吗?”
颜子畯没说话,倒是宗暮非嘟囔了一句:“你竟觉得我是个神医。”
许翎竹好笑地看着他:“你在我耳边说了不下八百遍,说你是江湖第一神医,怎么这时候不敢认了?”
“那都是我说。”宗暮非轻声,没有看她。
许翎竹静了静,忽然起身,走到宗暮非面前。他微微一愕,她已经扳着他的脸,迫使他面对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不闪不避地望进他眼中,仿佛被外间雨水洗过,泛出清透而凝定的光华。
“我从很早时,我还在南青剑派的时候,就知道你是神医了。”她郑重开口,她终于知道,他看起来张扬不羁,内心却因颜家往事,从未真正地相信过自己,“我虽然常常挤兑你,但那些都是开玩笑的。我不管别人如何想,在我心里,你就是江湖第一神医。”
她的话音极轻,却清晰地盖过了肆意的风声。温柔笃定的字句从胸腔里淙淙流过,他竟不觉间湿了眼眶。
他不敢看她,再次垂了眼。
“我是从八年前,开始自称江湖第一神医的。
“确切地说,我是离开颜家之后,开始自称江湖第一神医的。”
许翎竹放开了手,她和颜子畯都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宗暮非讲述这八年间的故事。
“你姐姐……是师父故去后,第一个由我独自诊治的病人。师父是江湖第一神医,我却没能治好我的病人,我实在太不安,太惶恐了,所以那时……我没有留下来陪着你。我没有勇气,我逃走了。
“我陷入了极度的自责和怀疑,我到底——该如何继续行医?可是师父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还能去问谁,师父教我一切生死都是虚妄,我却也没办法放下。我自称江湖第一神医,却不敢给任何人看诊,我想说服自己,却真的做不到。我日日夜夜脑子里都是你姐姐,想着她的病症,想着她的脉象,我疯了一样地翻阅医书,去越国各州询问当地大夫……花了一年零九个月,我终于知道该如何治了。
“我立即去陵州找你,可你已经不在颜家宅子里,我问遍四邻,无人知晓你的消息。我等了你一个月,你没有回来,我只好离开了。”
听到此处,颜子畯冷冷开口,风雨晦暗灌进他的喉咙:“那时,我正在江湖上挣扎,苦练武艺,只为有朝一日,能手刃仇敌。”
宗暮非无声地苦笑着,继续道:“那时,我不知道你在何处,我想着或许你已经死了,或许你只是离开了,早晚会再找到我,杀了我——我知道你定然恨我,我也恨曾经的自己,如果死在你手中,我不会有一句怨言。
“但是,在你找到我的这些时间里,我能做什么呢?我甚至已经没有勇气再替人看诊。若非那时……我路过一处村庄,好心收留我的人家有女儿生了病,他们太贫穷了,除了等死别无他法,我实在于心不忍,去附近山上采来草药,竟治好了她。
“从那以后,我开始漫无目的地行走江湖,替人看病。我仍然称自己江湖第一神医,只有这样,我才不至被夜里的噩梦压垮,你也……或许能够尽快找到我。”
“我……”宗暮非顿了顿,抬眸向许翎竹望了一眼,“此后几年,我一直为了死去而活着,直到遇见你们——给你解毒,给唐璃治伤,给你们治伤,然后,和你们一起建立栖归楼。”
她不需要他,他知道。
可是她却又说,栖归楼可以没有他。
他本以为他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却被她如此轻易地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