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掌门纵然心有不忍,但毕竟难犯众怒……”
“可我听说,许姑娘只是不小心,罪……不至死吧?”
“嘘!快别说了,当心叫人听见。”
“是啊,几位掌门做的主,自然是有道理的,哪轮得上咱们多嘴。倒是除夕将至,今年山上人多,年节酒宴,咱们可有得忙了。”
几人转开话题,又说起除夕守岁的事,突然身前光线一暗,抬起头,就看见方恂凝了冰霜的脸。
“大师兄。”几人均怔了怔,连忙行礼。
方恂的视线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眸子深处如荒野萧凉:“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大,大师兄,我们知错了,再不敢背后妄议掌门。”那几个弟子以为方恂欲责罚他们,慌忙低头认错。
方恂蹙眉,尽力放缓了声线:“我昨日才回山,不知山上发生了什么事,诸位掌门已有决断,要处死许姑娘?”
“是……”一个弟子垂目答道,“掌门已经首肯,几位掌门和前辈商讨了一整夜,我们也才听闻,说,许姑娘恶意伤人,不思悔改,明日……将处斩首之刑。”
“明日?”方恂一怔,后日就是除夕之夜,为何竟如此焦急?
“是……据说,是为防止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方恂眸中暗默下来,他不再问,挥手让几人离开,却独自在寒风中立了许久。
再生变故?恶意伤人?这说法已和他先前离开时,截然不同。
不过是走火入魔,不慎牵连了织凤楼一个弟子,沈楼主都未计较,他们究竟——在惧怕什么?连几天年节都不愿再等,似乎恨不得立时取她性命?
事到如今,吴成思未必肯如实相告。昨日林月清也未道清缘由,普通弟子,就更加无法告诉他背后的隐情了。
他要去找韩冬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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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堆积着残留的雪泥,松柏的枝叶被湿气打过,恹恹地垂拉下来。纪袁平和林月清都不在,丰院只有几个看守弟子围坐在廊下取暖,微弱的谈论声直被外间的喧闹盖了过去。方恂悄无声息地从后窗翻进屋内,韩冬冥正愁眉不展地坐在桌前,似乎想写一封信,却迟迟没能落笔。
听见窗沿传来一声轻响,韩冬冥吓了一跳,倏地站了起来,回头见是方恂,微愕道:“方恂师兄,你怎么……”
“嘘。”方恂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韩冬冥不要声张,又侧耳细听了一阵,确认无人察觉到里间动静,才向前走近两步,“我有事问你。”
韩冬冥也压低了声音,焦心不已:“方恂师兄,许姑娘她……她怎么样了?”
“今早师父下令,明日将她斩首。”方恂眸光晦暗,瞥了眼韩冬冥如遭雷击般的神色,问道,“昨日,你和月泉去找师父,他说了什么?”
“什……什么?”韩冬冥愣怔着,似乎尚未回过神来。
“不管按什么道理,她都罪不至死。”方恂比韩冬冥冷静得多,精简而耐心地向他说明,“他们无论如何,要置她于死地,绝不是因为她失手伤人。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韩冬冥默了默,垂下目光:“是……因为寒星剑。”
“寒星剑?”方恂一顿,眉头深深皱起。
“寒星剑……是一把妖剑,能够惑乱心智,令人走火入魔,甚至变得残忍嗜杀。得之者,终将……倾覆江湖。”
方恂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笑话:“这些话,是师父亲口所言?”
“不……是善桢大师所说,但师父……显然默准了。”韩冬冥黯然道。
方恂沉默下来。
这几日间,他实在沉默了太多次。虽然他平日也说话不多,但此刻的缄默,却是真真正正的无话可说了。
寒冬叶冷,日光幽凉,轻风将遥远的人声吹拂进来,空气中尘灰如漫落的星辰,他便如此寂静地立着,光阴中一袭孤影,仿佛沉默的冬日的冰河。
“荒唐。”
他终于开口,语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韩冬冥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他已转过身,自窗外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