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荒村,月照着大地雪白一片,灰白相间的村中,不见一点灯火。夜风在低矮的房屋间吹过,发出“簌簌”的响声。
明明是早春的夜,这不见人气的村子却阴冷异常,皆因村西头的老张头家,正在办着的一场所谓“喜事”。
今天早上,老张头家的大女儿被人发现吊死在了坨峨山中,身着红衣,死状异常,但其父母一不报官,二不哭丧,反而兴高采烈地为自家女儿办起了早已预备好的亲事,今晚就是那迎亲的日子。
村里人只觉得晦气,唯恐避之不及,早上去山中看了“热闹”的那帮人,更是早早熄了烛火,紧闭大门,生怕那女子的冤魂找上自己。
此时,静的连狗叫声都没有的村口小路上,一簇鬼火正悠悠地向村里飘来,两个小脸煞白的小孩,跟着这鬼火而来,但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和那火一同飘来的。
“这荒村,你来过几次?”其中一个小孩开口道。
另一个挠挠头:“死过几个人就来过几次呗,你不是吗?”
“对,死了人就来。”他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我怎么忘了,死了人,我们就会来。”
村西,那老张头家满院红纸,院中正停着一口木棺,木棺前的供桌上摆着缠绕红线的牌位,红线的另一端,连着一个小巧的铜制香炉。
老张头此时正站在门外,不断向巷道外张望,嘴里念叨着:“怎么还不来,什么时辰了都。”
他时不时伸长脖子去看,焦躁的神情中竟还有一丝期待。
张望半晌,他回身看到了院中掩面哭泣的妻子,走过去呵斥道:“哭什么!等会走的时候再哭,现在哭不吉利不知道啊!”
妻子拿出袖中的手帕抹着泪,嘴里嚅嗫了半晌,最后吐出一句:“冬儿就是你给盼死的!”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便打在了她的脸上,老张“呸”了一声道:“你懂个屁,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冬儿那光景,最快春天,最晚冬上,养了她十六年,不能白养。”
“那也不能,让闺女去配......”妻子捂着脸,向后退了几步,“我那日就说不行,你不听,就这么把冬儿卖了。”
“你还说是不是——”老张抄起凳子就要砸去,吓得妻子忙退到了棺材另一侧,僵持间侧屋那扇破破烂烂的门突然被人拉开,缓缓走出一个小娃娃,揉着眼睛道:“爹娘,好大的声音,是姐要走了吗?”
妻子忙走过去将儿子一把推进屋,锁门低声道:“睡你的觉,听见什么都不准出来。”
她回身望着老张,老张“腾”地放下凳子,坐上去重重叹了口气。
大门外,两个小孩拿着锁链对视了一眼。
“怎么会这样?我使劲了呀。”一个问道。
“不是力气的事,你没看她被绑在牌位下面了吗?”另一个平静的说
“可是我很用力的拉,她就叫,你听到了吗?”
“我说了不是力气的事,你怎么拉都没用。”
“可她就是死了啊,死了就该被我们拉走啊。”他睁大圆滚滚的双眼,仔仔细细地看着院中棺材前趴着的女子,“嗯,就是死了。”
另一个扶额:“不死我们也不会站在这儿啊,不过——”
握紧了手中的锁链,寒风瑟瑟,间杂着女鬼凄厉地呼嚎声,他看着院中地上一袭红衣拼命挣扎、匍爬着的女鬼,又看向一旁坐在板凳上看不见这一景象但仍旧满面愁容的人,摇头道:“不过今晚这事,倒真的麻烦了。”
吴梦越在林深月影间的小花潭边醒来。
林上圆月发白的月光朦胧地笼罩在她卧眠着的大石上,石边一汪如镜般清澈的潭水,映着月亮与花树,也映着她此刻惺忪的睡眼。
她慵懒地撑起身子趴在岩石上向水面看去,黑发也顺着白皙的脖颈垂下。
方才好像做了一个充满彩色霓虹灯的梦,但也只是梦而已——一个毫不清晰、七零八碎的梦。
18250天——
今天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做城隍的第18250天,也是死去的第18250天。
快两万天了,回去的希望,真是越来越渺茫了。做神仙能做到这么稀碎、这么痛苦的,可能也只有她了。
她抬手,纤细的手指将一缕发丝拢至耳后,看向水中的明月。
今日晌午,吴梦越独自一人在坨峨山里散步。因为浮休树的缘故,早春山林里竟也万物竞发,一片生机,山野间盈满了翠色的绿,期间满是点缀着的各色野花,沿着两旁开满山花的小路,忽而来到这清潭前,潭水四周也皆是花树,坐看美景,乱花迷眼、煦日和暖,不由便在大石上睡了过去。
夜凉如水,她收回思绪,起身收起绿叶变得毯子,赤着脚走下了岩石,宽大的衣衫长袖上沾了不少水汽,正要低头施法变干,忽然腰间佩着的沉水石一动,发出了淡蓝色的光芒,远处林间也随风传来一阵嬉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