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末日之后,那还是我们第一次哭。
可他毕竟是这个世界上,我们仅剩的亲人了。血浓于水,我们决定原谅他。可是你猜,他当初是怎么会卷了全部的钱给自己买了天价冷冻仓,任由我们自生自灭的?
因为他自私自利啊。
他眼里只有他自己,他在夜里收拾好物资,偷了一辆卡车准备跑路,被发现了,大家都受够了这些自私自利的所谓上流人士,没有丝毫犹豫,他连中三枪,倒在了已经坍塌的城门口。
这一次,我跟我哥反而很平静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已经被抛弃过一回的孩子,是不会因为被抛弃了第二次而绝望痛哭的。
好在,我们还有彼此。
可是因为我爸的缘故,他们知道了原来我们是富二代,觉得基因这种东西轻易是不会改变的,他们要赶我们走。仿佛不杀我们,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我哥央求他们,说我们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我们的奶奶曾经参加过1989年著名的海战,荣获过最高荣誉勋章,我们的爷爷是曾经的大将军,我们的大哥牺牲在前线,最后,我哥甚至愿意给他们下跪。
可是,没有人听。
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好像我们是臭虫一样。
是啊,我们前半生都活在至亲的庇佑下,已经享受了许多特权,落得这样的下场,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我哥的央求,在他们看来甚至是赤裸裸的炫耀。我们被分到少得可怜的物资,以及一辆快要报废的车子,被赶出了地下城。
我说,这样也好。
我实在受够地下城里死鱼烂虾一样的味道了,我们哈哈大笑,我哥很久没有那么开心了,我们开着快报废的车子,一路高歌。
早听说过有一处景色摄人心魄,被称作“蔚蓝的梦乡”。我从前是一个很宅的人,喜欢画画,不太爱动,末日爆发了才想着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如今,我们自由了。
铅色之路在我们脚下徐徐展开,我第一次那么迫切地意识到,我想活下去,我还没有活够。可是当天晚上,我们就引来了掠夺者。
我想,又是因为我。
我有时候也恨透了自己。
我哥抱着我,安慰我说,这不是我的错。
是这个世道太操、蛋了。
我原本可以像玫瑰花一样热烈奔放,他说,是他无能,不能再保护我了。缠斗的时候,我哥中了一枪,我杀光了对方全部的人,然后拉着我哥的遗体,冲回地下城,杀光了剩下的幸存者,那些将我们赶走的人,都是害死我哥的凶手,我没有丝毫手软。
有异种冲上来想要撕咬我哥的遗体,他们不是人,而是另外的变异生物。我拼了命地护着他,它们就冲上来撕咬我。后来我也以为,我要变异了,可是我的意识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我是在冷库被冻醒的,谢天谢地,我是倒在了冷库,我哥的遗体还没有腐烂。我将我哥的遗体放进冷冻仓,然后找了一辆卡车,拉着冷冻仓上路了。
如今,我全部的亲人都离我而去。
但至少,我还活着。
我还有力气,我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安葬他。蔚蓝的梦乡不能再去了,那里是一片荒野,太冷。
我开始找一个漩涡,早听说过漩涡流转之处,文明尚在延续,他们会接纳幸存者。车子报废了,我就拿绳子拉着冷冻仓徒步走,我要在电量耗光之前找到漩涡,片刻都不能耽误,先后报废了三辆车子。
然后,我来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咬过以后,我内心深处反而燃起强烈的求生欲。冥冥之中,我觉得,不论是我二哥,还是我大哥。或许是在末日的尽头,或许是在翻转的深海,或许是在沉没的长夜,我们总有一天会重逢的。
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我,找到了新约。
我名字里,原本还有一个烟字。
不过,就当尘烟一样,伴着往事随风隐去吧。
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又杀了一个人。不知道是第几个了,早就数不清了。
是要审判我,还是如何,请便吧。
我累了。
我想去睡觉。
祁抒缓缓合上了电脑,静默许久,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对面的人将双腿放在椅子上,将头搁在膝头上,像是已经睡着了。满世静谧,他们像被丢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呼吸着彼此的气息,安静而沉寂。
“你哥,被冷冻了,也许将来可以将心脏中枪的人救回来。”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让他安心地走吧。”她头也不抬地说。
“我说了——”
她抬起头来,冷冷打断了他,“我是认真的,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安葬他。那个地方,又冷又黑……他不会喜欢的。”她忽然起身,用力揪住了他的衣领。
“宋千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