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镇魔司的一等祭司,慕承秉很清楚蛊毒发作有哪些阶段。
再次睁眼的第一瞬,他便意识到,他的身体已进入了回光期。
还有七日。
慕承秉眼帘微垂,眸光缓缓看向身侧。
不同于平日的骄纵活泼,睡着的少女模样极是乖巧,惹人怜惜。
她身子微蜷,两条细眉无意识地蹙拢,泛红的眼尾上还挂着清浅的泪痕。
忽然,仿佛感知到了什么。
少女如坠如溺,挣扎着从深渊般的沼泽梦境中倏然清醒。
巢穴外,天光未晓,寂暗依旧。
可她日日夜夜,牵肠挂肚的那个人,此时就在身边,目光温润地注视着自己。
烛光澄暖,棽棽有些恍惚地揉了揉眼睛。
她生怕梦醒之后,依然是梦,便只呆呆地盯着慕承秉。
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抬手触碰。
慕承秉的身子因蛊毒消瘦了不少,可心脉处的跳动却恢复有力。
“咚咚——”
一下一下,犹如也敲打在她的心尖。
这不是梦,她的慕慕真的醒过来了!
棽棽吸了吸鼻子,随即又哭又笑地抱住慕承秉。
小声地呢喃道:“慕慕……”
“我在。”
慕承秉安抚似的摸了摸少女的头,沉静的眸底蕴着一丝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
棽棽醒前,慕承秉思量过,应趁着回光期,尽快与她说清蛊毒一事。
而现在,他转了念想,只将唇边的话无声地咽回喉咙。
这段时日,棽棽一直惊惶不安。
如今确定老魔蝎的办法能救慕承秉,终于松了口气。
她狠狠地在慕承秉怀里哭了一通,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深。
安置好棽棽,慕承秉不疾不徐地起身磨墨。
他想,回光期有七日,那他的信,便在最后一日给她罢。
***
“慕慕,来喝药~”
回光期的第三日,棽棽照例端了一碗散着异香的汤药给慕承秉。
只是这回,慕承秉没有立刻喝下,而是将其搁置在了梨花木的矮案上。
见他如此,棽棽不由有些紧张。
但还是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慕慕,药凉了就不好喝了~快点喝吧~”
面对娇声软语,慕承秉一言不发。
他的视线越过棽棽,凝落在那碗红色的汤药上。
慕承秉神情平和,除了沉默,眸色与往常无异,惯是波澜不惊。
他若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即便是大祭司也奈何不得。
何况是率真到全无城府的棽棽。
棽棽咬了咬唇,她不擅说谎,只小声地央求:“慕慕,喝药吧……”
可慕承秉始终未动。
直待半个时辰过去,异香散尽,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凉了的药碗中传来。
他心中的猜想被验证无疑。
棽棽不懂岐黄之术,那端给他的药是从哪儿来的?
为何她每次回来时,唇色都十分惨白……
一切在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中,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慕承秉薄唇微抿,指了指那碗猩红的“药”,语气平静地问棽棽:“这是什么?”
棽棽从没见过这样的慕承秉!
明明没有与她发火,甚至连声音也未高上一星半点。
可因着老魔蝎教她的咒术,她就是能清晰地感觉到——
慕承秉现在很生气!
棽棽知道,很多凡人认为妖魔皆是邪祟,极为晦气。
可她心中还是止不住地委屈。
她垂下头,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慕慕,这是我的血。你可以当药喝的,我不会害你!我……”
慕承秉没觉得棽棽会害自己。
他只是莫名地气愤于她不爱惜自己。
倘若人界皇朝的蛊毒是用几碗妖血便能解得,那镇魔司祭司们早就挖空心思去杀妖放血了。
又怎会甘于受控等死?
“棽棽,妖血解不了我的蛊毒,不要做傻事。”
怀中写好的那封信,滚烫到似是一块灼热的烙铁,时刻提醒着慕承秉,应该划清界限了。
慕承秉顿了顿,终是淡声道:“棽棽,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棽棽怔住,猛地抬头看向慕承秉。
这几天一点点升起来的期望,好似马上就要被眼前人亲手掐灭。
她身子颤抖,拼了命地想要反驳:“不是的!这个血可以!前辈说了!我能救你!”
慕承秉又一次敏锐地捕捉到了话里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