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王家那女娃,这鱼死了不新鲜,卖不出去了,你拿回去让你妈给你煮了吃。”卖鱼的李婶子手上全是没来得及清洗的鱼鳞,腥味儿很重,黑色塑料袋破了个洞,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一串一串往下掉。
王璟知道,这是刚被杀死的鱼,李婶子怕她不收才这样说的。“谢谢李婶子!”王璟接过袋子道了谢,往里头摊位赶。她们家卖菜,没有门面那种,摆地摊儿。
一个中年妇女抱着胳膊和对面卖虾的阿姨谈笑风生,头上戴着掉毛的棕红色棉帽,脸上皱巴巴的,坐在瘸了一条腿的矮凳上,叫人一眼就能瞧见市侩。“妈,我回来了,这是李婶送的鱼。”王璟将那漏血水的黑袋子递给女人,有几滴血水伴着惯性洒在了女人裤脚上。女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女孩儿,随即换上一副极尽谄媚客套的笑容向买菜的人招呼着。“行了,把那青菜择了,烂叶子放筐子里。”女人语气不悦,王璟实在摸不着头脑,但也只好乖乖听话。
那青菜烂了有一半,乍一看就有很多的残次品,还有硕大的菜虫蠕动其间。王璟轻轻叹了一口气,撸了下袖管,开始工作。好的,放板子上码齐了;坏的,扔筐子里等人来收;蔫儿巴的,洒点儿水提提亮;新鲜的,放上头当门面。王璟对这些早已经熟能生巧。
中午回到家,昨日的碗筷还堆在水池里,上头盘旋了几只苍蝇,嗡嗡地叫个不停。王璟心里道不妙!抢先一步打开房门——其实哪有门啊,不过是片捡来的破布挂起来罢了。弟弟大摇大摆地躺在床上,开着最大档位的小太阳,把那破布映得黄里透红。“叫你刷碗的!”女人也不等男孩儿反应立刻嘶吼着向前,拿着变形的塑料衣架就开始抽。“叫你不洗碗,叫你不洗碗,养你干什么?”男孩儿被打得生疼,一边哭一边躲。“姐姐,姐姐!”
王璟实在不敢拉架,她不想也被卷进这浑水。她乖巧地洗了碗筷,煮上米饭,收拾好小桌子,然后坐在地上靠着床沿写作业。不久弟弟那边就消停下来了,只留下男孩儿断断续续吸鼻涕的声音。王璟又悄悄从书包里拿出学校发的小蛋糕,分了一半给弟弟。好像是校长女儿过生日,给全校师生都送了一块小蛋糕。弟弟毕竟是小孩儿,拿了蛋糕也就暂时忘了伤痛,忘了姐姐的坐视不理。
“姐姐,这个真好吃,甜甜的。”香甜的动物奶油糊了小男孩儿一嘴。王璟猜的,因为她吃这奶油很软很香,全然不似她和弟弟过生日买的小蛋糕上的奶油,又硬又油。“行了,快写作业吧,不然一会儿又要挨骂了。”“嗯我知道的。”
王璟在读初一,一个小破乡村学校,专门收留外地学生的,所以水平参差不齐。其实王璟小学成绩不错,当时有青阳一中的老师来揽学生,说凡是点到名字的到时候直接去报道,对学区房啊户口啊没有要求的。王璟很荣幸地在名单里面,因为这个消息家里还幸福了好一阵子,妈妈对她和弟弟很少有打骂,爸爸也不怎么和他那些个工友出去买酒。一切都朝着众人期待的方向发展,直到报道那天。
那天天气极热,王璟特地穿了妈妈给她买的新衣服,白色纯棉T恤搭配米色背带裤,整个人活力四射。妈妈也罕见地化了个妆,虽然王璟觉得那个口红有些显老气了。“外地人啊?还没有房子?去去去,别打扰我们办公务!”这个话王璟没听明白,因为那个人是用青阳方言说的,她一知半解,此时还沉浸在即将升学进入初中的美好期待中。
“话不是这样说的,当时你们学校老师来招生说的明明白白的啊,只要成绩好一切不是问题的啊!”王璟看见妈妈据理力争的模样才意识到出了问题,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儿,又或者说她太懦弱了,只是保持沉默站在妈妈身边。
当时各大初中招生都已经结束,肯收留王璟这个异乡客的就只有小破乡村中学了。王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自此以后,爸爸妈妈脾气越发的差劲,动辄打骂吵架,不得安生。因为爸爸妈妈时常闹矛盾,奶奶也不得不从千里之外的家乡赶来调解,一大家子住一块儿,显得更拥挤了。
思绪渐渐飘回来,王璟很快把作业写完了,周五没有晚自习,又接双休,照理来说作业是很多的。不过王璟很勤奋,也聪明,对她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完成了自己的作业以后就开始辅导弟弟,弟弟是个一窍不通的,英语那二十六个字母都记不清,让人颇为恼怒,妈妈也常常因此大发脾气。
她没有自己的房间,她和弟弟睡上下铺,她睡上铺,弟弟睡下铺。因为弟弟恐高,王璟很瘦。爸爸妈妈睡一屋,奶奶和姐弟俩睡一屋,没有厨房和厕所,做饭在屋里接个电磁炉,上厕所就用尿壶。王璟很少抱怨,在她的脑子里,除了学习就是帮家里干活,这是挨打出来的教训。
不过上铺也有上铺的好处,例如她可以偷摸着打开一点窗子看月亮,可以吹吹小风,可以自己创作然后读给月亮听。当然只是在心里读,要是出了声吵醒了大人是要挨骂的。
像今天晚上吃了豆腐和大白菜,她现在躺在床上,无声地赞美蔬菜的美味和圣洁。还有什么比蔬菜更伟大呢?它们献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