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几缕暖光穿过牢房小窗斜映在潮湿的墙壁上,照出一截乌黑冰冷的锁链,再往下,只见环环相扣的链条扎进污浊的水池,几只飞虫迟钝地弹了弹翅膀,从水面上一触即离,晕出小小的波纹。
蓄水池中央浸着一方铁质牢笼,里面关着一名身形瘦削,长发蓬乱的少女,她两条手臂被镣铐锁在顶端的铁条上,下半身则跪在污浊的脏水中。
牢房中的水池从不换水,水面上漂满了细碎的悬浮物,经过发酵后气味混杂,猛地一嗅,能把人臭到呕吐。
这名少女不知被吊了多久,脸色森白,虚汗细细密密地从额头沁出,鱼脱水似地大张干裂的嘴唇,呼呼重喘。
不远处的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牢头手拿牙签,嘬着牙走进来,小眼睛在牢房中逡巡一圈,皱着鼻子大骂道:“这群吃白食的懒货,也不知道开窗透透气。”
此时值了整宿夜班的狱卒正昏昏欲睡,见无人应答,牢头快步走近,“腾腾”两脚,把下属踹出板凳,摔了个狗啃泥。
“我他……大人!您何时来了?”狱卒还犹在梦中,翻身见到狱卒,浑身气焰瞬间熄灭,耷拉着脑袋问道。
“你在前面带路。”
狱卒低眉哈腰,挑着灯笼下阶梯,照例站在昏暗的小道中左右查看牢房中犯人的情况,等到了少女附近,牢头瞬间发现了异样,他喝住狱卒,一手抢过灯笼,照亮了一张青白的面目,眼前的少女显然已气若游丝,出气多进气少。
牢头大怒,他抓住狱卒的衣领连声问道:“文主事不是吩咐过了吗!每晚都需将她放下来,这女子是重案的关键证人,上头大人特意嘱咐过要仔细小心着女子性命,你是干什么吃的!”
狱卒吓得魂飞魄散,昨夜他喝多了酒,撂下筷子就睡了,哪曾想忘了这拴着脑袋的大事,他转身扑去开锁,连滚带爬地跑到水池解开了少女的锁扣,少女软绵绵地扎进污水中,毫无挣扎迹象。
牢头一手扒拉开那个呆头废物,一手从水中提起少女,小心翼翼放倒在干燥的地面上,只见少女歪着头无声无息,瞳孔扩散,湿淋淋得如同水鬼,弥散出绝望的死气。
牢头见状,浑身瘫软,和狱卒两人背靠背摔坐在尸体面前,想起文主事的手段,脑中一片空白,身体战栗如筛糠。
林思瑶口干舌燥地醒来,习惯性舔了舔嘴唇,尝到一股酸涩味,呸了几下,半睁开双眼,面前好似笼罩在一团黑气中,什么也看不清,耳边嗡嗡人声碎语,吵得她头痛耳鸣。
这是什么情况?
记得她放假回老家帮爷爷捣了半天的药材,累得腰酸手痛,躺在堂屋里的硬板床上小憩了一会儿,怎的就目盲耳聋了。
茫然间,虚空中传来一道电子音。
系统:【叮!生命体征已恢复,替身记忆资料链接中……】
紧接着,原身的记忆海啸般席卷而来,充斥着她整个思考空间,原身与林思瑶同名,由尚书蔚可望的发妻唐氏所出,算得上名正言顺的尚书府千金,谁知在她出生那年,蔚可望的好友林熙达得罪镇国公,落得个男子处死,女子发配的下场,蔚可望不忍好友断绝血脉,决定狸猫换太子,用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交换对方刚出生的儿子。
她被交换过去自然随林熙达的姓氏,名为林思瑶,作为女眷,她被流放到了关外寒苦之地,度过十六年的悲苦生活。
人至中年的蔚可望心也不是铁打的,眼见权势滔天的镇国公有颓败之迹,在夫人的催促下,暗中派人将女儿接回了府中,对外则声称新近采买了一批丫鬟。
在蔚府中,林思瑶偶遇了光风霁月的大公子蔚怀晟,也就是当年的林氏血脉,从此痴恋着迷,可惜她一没上过学堂,二没受过礼教,为人粗鄙愚笨,为蔚大公子所不齿,仆从丫鬟们见风使舵,也敢给她脸色看。
林思瑶被压抑惯了,根本不敢反抗,这些下人们也就越来越过分,林思瑶每日忍气吞声,直到她听闻蔚怀晟要与庄家小姐定亲的消息,当即冲到了蔚可望书房,要去下跪求情讨个名分,谁知竟意外偷听到自己的身世。
原来这十多年的苦楚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这一切的施加者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林思瑶生不如死,独自晃荡出府,遇到了此生最大的磨难——蔚可望的政敌镇国公之子杨睿。
作为身处政治斗争沼泽漩涡的蟒蛇,杨睿嗅到了林思瑶身上的可利用价值,于是张开毒牙,将她磋磨得干干净净,等林思瑶回过神,事情已无转圜余地。
杨睿见事情败露,命人将她关押在水牢中,以酷刑拷打,逼她去做亲自指认父亲欺君之罪的证人。
直到看守犯人的小狱卒粗心大意,让林思瑶咽了气,间接坏了杨睿的大事。
林思瑶捋清记忆,不由得悲叹一声,该女子身世跌宕,竟没落得一个好下场。
系统:【看来宿主已经吸收原身的记忆了呢。】
林思瑶左瞧右看,“谁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