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执了一夜的笔,重重的落下最后的那几个字时,谢明翔的眼下已经是一片青黑。
案头上半尺多高的卷宗整整齐齐罗列着,已经分门外类归整齐全。
看着窗外已经升起的半轮红日,谢明翔狠狠揉了揉眼睛,拿起一旁的温热手帕,在脸颊和眼上用力敷上,温暖的感觉让疲累的眼睛立刻舒服了许多。
他放下手巾,看了看那累椟卷宗,目光落在最后放上去的那张材料上,久久不能移开。
庭园里十分的安静,静的像是一根针落地都可以听得到。
左右之人皆立于阶下,亦静默无声。
沿着这条安静的道路走到尽头,便是他的目的地了。
谢明翔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那一大摞的资料走进了倪尊寿的书房。
倪尊寿连头也没抬,只道:“放下吧。”
谢明翔于是就真的将资料放在案几上,转身跨出门外。
他跟着倪佳在外面几日初初回程,还来不及去看倪昊的情况就给倪尊寿的贴身侍从叫走,说是御主要他整理相关此役的资料并翌日一早拿来给御主过目。
忙活了大半夜才清点分析明了之后,谢明翔便急急的将资料抱了过来给自家的御主大人。
他才一脚迈出房门,便听到里面一阵东西摔落的声音。
心里一惊,出于本能的就想返身回去。
一只手先于他的动作推开了房门:“父亲?”
是倪佳。
倪尊寿面沉如水,却是只言不发,只是盯着刚才他推翻在地的那摞谢明翔刚整理好的资料。
谢明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给倪佳不着痕迹的推到了一边。
娇艳如花的少女便那么踩着轻松的步子走了进去,一边在身后摆手,让谢明翔退下,一边笑道:“父亲你在发什么怒?可有女儿可以分忧解劳的……”
她身后,房门轻轻掩上,自然而然掠过的甜香随着门扉关闭带过的清风盈满了鼻端。
那串琉璃珠倪佳不曾一一捡回,只任由它们散落在孟德尔的大地上,伴随永冻之土。
没了那串带着海澈花气的琉璃珠,此刻掠过鼻端的就变成为了倪佳本身的香气,淡淡的一丝铃兰的幽香,早在她还不曾遇见海澈之前,谢明翔闻到得最熟悉的清浅花香。
谢明翔看她的手势,终于还是转身。
他有更担心的事情,便是倪昊。
自交换人质之后,他便随同倪佳在外,再没见到倪昊。不知道这小祖宗可有回神。
这样想着,不由奔跑起来。
倪昊的居所一直维持着他遇袭失踪之前的模样,除了谢明翔,再没什么人进去过。
自他给倪尊寿从游域带回,这里才又有了久违的生气。
这个院子,谢明翔是十分的熟悉的。
这时院子,早先属于倪明大小姐。
而倪昊,自小起是跟随在他母亲阮蕊华身边长大,与长姐倪明最亲。
倪明死后,倪昊就干脆的搬了过来住,一草一木都不许人乱动乱碰。
所以这么多年,这时院子里还维持着倪明大小姐在时的一派天然烂漫,就像那个已经不在此间的人的本性一样。
谢明翔走在香草小径之上,远远看到倪昊一身灰衣靠坐在半座假山之下,微微抿起的唇一再表现出他的郁闷来。
“阿昊!”
谢明翔走到他跟前,一边用力拍上他的肩膀,一边大声唤他回神。
倪昊身子猛的一抖,腾得跳起身来。
谢明翔反到给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倪昊眨一眨眼,似乎是感觉到身边的人并无恶意,于是又缓缓坐下。
谢明翔惊讶的看他,又回首向远远跟着倪昊的侍卫施以眼色。
那侍卫与他甚熟悉,只远远的挥挥手,却不近前。
谢明翔心下更是疑惑,却再不敢随意惊动了倪昊,一步一步悄无声息的走到那名侍卫身边:“少主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道:“少主他好像有点神经质,谁都不许靠近了。连更衣用餐都不许人近身,也不说话,就一天到晚这样坐在那里发呆。”
“可是,我记得先前他还是认识我和二小姐,御主的啊!”
谢明翔惊道:“我与二小姐不在域中的这月余,少主和御主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侍卫道:“谁知道呢。总之,御主见少主回神清醒之后就不再管他……谢大人,看来你还算是能近少主的身的人呢。”
谢明翔把手一摊:“这也叫能近身!”
那侍卫叹息道:“是啊,没有惊叫哪。说真的,我倒希望是以前那个颐指气使的少主在这里。”
眼神里不由带了向往:“至少,还像个活人。”
谢明翔眉头紧皱,大步走了过去:“阿昊!”